出了太庙后的楚轩,除了情绪激动一些,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样子。
他走到景宣帝面前,看着神情微愕的父亲,不无凄然的笑道:“你看,我可以出入宗庙。我是你的儿子,你却从来没有给过我绝对的信任!父皇,你知道吗?此次回来后,我是真的很想做一些事情,但是我突然发现,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你随时可能会抛弃我这个事实。既如此,那我还努力什么呢?风大浪猛,我突然不想折腾了!”
“轩儿,你在说什么啊!”景宣帝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道:“朕一直把你当最得力的儿子看,你……”
“但你为了江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我,不是吗?”楚轩冷冷的避开他,看着门外的夕阳苦笑道:“我受够了,从小到大,你时而对我好的要命,时而对我残酷的要命。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我要结束它!如果有来生,不,也许我没有来生了!”
说着,大步朝太庙门口走去,然后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
景宣帝这才意识到了不对,朝着愣在那里的怀忠道:“快拦着太子,他要……”
然而话未说完,就看到楚轩一头栽了下去,登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不——”
从殿内跑出来的依韵刚好看到这一幕,瞬间颗心似乎被掏空了一般,然后死命的推开前面挡路的侍卫朝楚轩栽倒的石阶跑去。
跑到石阶前,似乎怕看到什么一般猛地止住脚步。
她站在高处,逃避似的闭着眼睛,侍卫一个个从她身边跑下去,她始终没勇气睁眼。盲了,瞎了怎么都好,总而言之,不要知道下面那个人的情况。对于她来说,于公于私,失去那个人,无异于失去了全世界!
“……逃避能解决得了问题吗?”
突然,一句熟悉的话涌入脑海,激的她打了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
刚睁开眼,就看到楚轩倒在世界下的白玉栏杆处。他的额头嗑在栏杆上,使栏杆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侍卫们踉跄着跑跪到他身边,小心谨慎的托起他的脑袋,她看到有血水从他嘴里涌出来。
侍卫们不停的呼唤着他,他本来紧紧闭起的眼睛睁了一条微不可见的小缝儿,然后静静的看着站在台阶上面无人『色』的她,知道他在看自己的她站在那里,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然而张张嘴,却只是在那里无声的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生那么长,也许一瞬那么短,她看着他眼睛再次死死的闭上,看着他的头无力的软了下去,登时觉得全身力气被抽空一般,软软的跪倒在石阶之上。
他和她之间,遥遥的被石阶隔开,就像她梦里的杨慎,明明近在咫尺,却总像隔着什么一般。
有心无力,有力无心,人心的可叹,世事的可悲,莫过于此。
“传太医——”
景宣帝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缓缓的回过头去,冷冷的看着那个可悲的父亲可恨的帝王。但是,自己和他相比,又有多少区别呢?
都一样的为了执念而用冷酷的心伤害着身边的人,伤害人的时候,是那样的冷血,又是那样的孤独。
失去了,又是那样的惊惶无助。
楚萧说得对,人,真的是很贱啊!
太医院抬了张藤椅,然后小心的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楚轩抬了上去。
依韵踉跄着跟在后面,如果此次不失去,来日一定学会珍惜。
执念与真心呵护自己的人,并不是不可以共存的,不是吗?
楚轩,你要好起来,我要你好起来。我需要你,离不开你。你不知道,我其实……其实早已经把你当成可以托付终身的丈夫。即使你早先那样对我,我心里也并不恨你,我只是忌惮你,只是怕你会伤害我,所以我才……
她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混『乱』,以至于到最后,心思也『乱』成了一团麻。只能踉跄的跟着那群正努力救助楚轩的宫人后面,无视陈国的男女之别,执拗的要看着他活过来。
只是……还能活过来吗?
脑海里浮现出病体未愈的他不无决绝的从石阶上倒下。那样的心灰意冷,那样的不做留恋。即使能活,他还会选择活吗?
这样绝望的念头使她抓狂,登时没命的上前跑去,想抓住一些希望。但是,在即将追上那群带走楚轩的人的时候,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没有希望了!天旋地转间,她对自己如此说。
冷灯照壁,人未醒。
捧砚红着眼圈一次又一次的帮依韵拭去不断渗出来的冷汗,一次又一次的握住她的手,吃力的倾听着她的梦呓。
但是,却没有一次能听懂。
她似乎对周围存着无限的戒心,即使脆弱到不堪一击,依旧不肯用嘴把无助于不安说出来,无意识的泄『露』心事也不行。
“公主……”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捧砚忍不住掩嘴哽咽出声,“你好起来吧,你快些好起来。我做了错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事,你不愿意听我解释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紧紧的握住依韵灼烫的手,有些无助的看着那摇曳的烛光。
她觉得害怕。
当年也是这样,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呼唤,母亲始终没有睁眼。后来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迷』蒙睁眼的她惊喜的去摇晃破席上的母亲,但是,触碰到的,却是母亲冰冷的尸首。
太阳出来了,希望来了。然而亲人,却在希望到来前离去。
如今看着同样症状的依韵,她觉得害怕,“你也会如此吗?给我生活希望的你们,都会在希望到来前死去吗?”
没有人给她回答,当初救她脱离苦难的女子,那个和她差不多一样大的女子,此时正心灰意冷的躺在床上,和她的夫君一样,徘徊在死神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