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没走正门,径从二楼后窗翻上屋顶,站在高檐下望。
星辰璀璨的好似银河沸腾,几盏昏灯照不亮错综的街道,亏得他目力超凡,在一片漆黑中迅速锁定一角翻涌的墨色,穿檐越脊,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墨色斗篷宽大的兜帽遮挡蓝散大半面目,她轻车熟路地抄过几条小巷,在汉清河旁一处通水石阶向下,头戴蓑帽的船夫搭好舢板,引她上到一艘普通式样乌蓬船。
昌平坊的楼馆都熄了灯,夤夜静谧,只有船桨拨动的细微水声,船上没有灯,借着昏淡月光,隐约可见船头一人身披宽大蓑衣,只在下边露出一圈湖蓝色缠枝纹袍边。
他盘膝垂钓,眉目尽数隐没在蓑帽暗影,“你迟了整两日。”
蓝散停步船尾,没提母燕未归,目光落在比夜还深的水面,“徐星赴封了诗社,我出入不便,往后儒生要靠你联络了。”
那人语中隐带不悦,“你该不是见了徐星赴,旧情复燃,甘当他的禁脔吧?”
“你我各自做好本分,阁下还是别管太宽。”夜风摇动两岸樱树,几片圆卵形的叶飘飞而过,蓝散语调平和,目色却淡如秋水,“徐星赴不是你可以随意招惹的人。”
“你要清楚,要招惹他的不是我。”那人微丝不动,笔直的钓线反射一线清辉,像隐在暗处的冷箭,“徐星赴跟随皇上起势,从最开始就是迫于形势,并非竭诚效忠,就连攻破天都也是为冽朔解药。麒麟军如今只是归进神策军,但兵将心里认的还是麒麟旗,真禹善三州由秦戈,彭闻义,张旭分别掌控,徐星赴根基仍在,否则他也不能成为宫主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不管你怎么撇清,都改变不了你们差点成为夫妻的事实,你该不会以为他能置身事外吧?”
“麒麟军的确战力不俗,但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即便是我,也没把握徐星赴会站在哪头,我劝你还是趁早绝了拿他当枪的念头。”蓝散双手拢入大袖,“如果举国之力再打杀一场才能成事,还要你我做什么?”
“兵不血刃?”那人轻笑一声,音色听来倒是清越,“没想到你浸淫权谋多年,竟还如此天真。武乱文治,历来如此,若能毫素易天,也算开天辟地。不过我要的只是结果,你若不想徐星赴搅进来,就把人拿捏住了。”
蓝散挑唇冷笑,“局面皆在掌控,你若横生事端,我不介意新仇旧恨一起算。”
“谁?!”船夫一声低喝,长橹在船舷一点,整个人凭空跃起,扑向岸边一株茂密夏樱!
蓝散垂首将面目掩入兜帽,侧身时小臂轻抬,三枚袖箭同时向猛然蹿出的人影激射!
出鞘刀锋和利器破空声同时而至,几乎封死那人全部退路。来人身手极是矫健,从树上掠下同时,旋身踢飞船夫横扫而来的长橹,同时一个韧性十足的漂亮腰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三枚袖箭。
他落地时单手一撑,旋身在树干一踏,树干剧烈摇晃间,船夫被叶雨扑面,出招难免慢上片刻,他就趁着这转瞬之机,掠上墙头,交睫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蓝散蓄势待发的第二波袖箭并未射出,她看清那人身形,心中隐约生疑,不动声色地朝船头那人道:“我走了。”
而后从袍袖中取出一个半尺长的盒子,搁在船尾,“我会设法拿掉薛怀显,把蓝家的案子转到刑部,必要的时候,你把它交给沈镭。”
言罢跳回岸边石阶,匆匆回到竹溪诗社。
她将斗篷和袖箭在竹林藏好,上楼进到卧房,见徐麟还是面朝里躺在床榻外侧,比划着问阿翼:“没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