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纪年》上说,不但诸侯不承认,连周王室也不承认篡位的周平王,于是周王室和诸侯便立了周幽王的弟弟姬余为王,史称周携王。但是周携王在司马迁的《史记》这本书里一字未提。”赵旭问王若熙:“那你说司马迁是不知道这段史实,还是故意不写?”
“原因也许有很多,只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知道那时候人的处境和想法了……”王若熙说着沉默了,显然心里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
赵旭笑了一下:“简单。百事通想法子将我送到太史公面前,我要亲口问问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总不至于被武帝给弄怕了。”
见赵旭为自己宽心,王若熙也笑道:“把你送到太史公面前?我干嘛那么麻烦,有那本领我不能自己去问他啊……不过也许是因为成王败寇。就像这里说的,周王室立姬余为周携王,而后去攻打在洛阳的周平王,但是没有打的过,原因是带头拥立周携王的大臣叫虢侯,虢这个国家挨着晋国,晋文侯和虢侯是死对头,晋文侯为了反对虢侯,从而起兵将周携王杀死,接着主动顺从了周平王。周携王和虢侯都死了,群龙无首。既然周平王能杀自己的父亲,改一下史书又有什么难的?那也只不过是周平王的一句话、提笔人的一砚墨罢了。敢不写?保你人头落地,再换一个写的来。总有写的。”
赵旭道:“你说的有道理。人在屋檐下,本就如此。”
王若熙又翻了几页,凝神说道:“从古至今,尧择贤而禅让舜,舜禅让禹,这些事众人皆知,但是我记得《韩非子》里说,‘舜逼尧,禹逼舜,汤放(夏)桀,武王伐纣,此四者皆以下犯上而天下共誉之’,就是说舜是逼着尧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禹学着舜的法子让舜让位给自己,其实舜那会是想将帝位传给儿子商均的,禹却发动政变篡位了,后来到了禹的儿子启,启就直接的为夏朝帝王,远古真正‘禅让’的事情到此为止。试问韩非子所说的这些他是从何得知?难道法家的韩非子也是空穴来风凭空杜撰之辈?可见那会或许是有不同的着作流传的,这就是佐证。”
“还有,《山海经》记载:‘帝舜葬于山阳,帝丹朱葬于山阴’。五郎知道湘妃竹的故事,这里的记叙也很值得玩味,再试问:丹朱为何为帝?怎么还和帝舜一个死了埋在在山这边,另一个死了埋葬在山那边?再有《尚书》《皋陶谟》,皋陶是舜的大臣,谟是记录的意思,《皋陶谟》这里面也说过舜要将丹朱抓起来连同他的家人一起杀掉。丹朱可是舜的大舅子,娥皇女英是丹朱姐妹,娥皇女英为什么泪洒湘妃竹,到底是因为弟弟丹朱被舜杀了,还是夫君舜的死?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若熙说着咳嗽了一下,赵旭伸手将书合上:“别累着……岂不闻有生之人人各自私也。想当初汉献帝禅让帝位给曹丕,曹丕假惺惺的三次上书辞让,最后接受禅让,并说‘尧舜之事吾知之矣’!什么是‘尧舜之事吾知之矣’?曹丕为什么这样说?搁在现在而言,汉献帝敢不禅让皇位给曹丕吗?汉献帝还想不想活命?这已经说明白了很多问题,这又是《竹书纪年》真实性的佐证。”
“还有,《史记·殷本纪》中记载: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丞相伊尹将太甲‘放之’于桐宫。什么是放之?其实就是伊尹将太甲囚禁,还一关三年,伊尹就成了摄政王,实际上的国君。‘而后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这就更是胡说八道了,谁掌了权还会乖乖的拱手让人?前前后后分明是权臣伊尹趁着太子年幼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发动政变,将太甲囚禁在桐宫,但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就对外宣扬说太甲失德,伊尹暂代王位。而太甲励精图治,卧薪尝胆,三年后带兵杀回皇宫从伊尹手里抢回皇位,但是伊尹的势力太大,太甲为了稳定人心,就没有将伊尹杀死,只是囚禁到死,这显然不好听,到了书上就成了‘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原本就是太甲的皇位,用得着伊尹重新‘迎帝太甲’将皇位再‘受’与他?……归根到底,无他,这些真实的事件太过于血淋淋赤裸裸,都背弃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
“这历史都算什么玩意!”
王若熙点头:“是的。如五郎所言。或许就是这书载的事件不利于教化才会被毁,只是没有毁的彻底。不过,这事我们俩知道即可,给别人说恐怕也说不清,别人听了也未必信。因为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试图说服一个人、试图去改变一个人的固有的认知,任你说的情真意切口困舌头干,该不信的还是不信。对了,这书里还提及《玄女经》的,说玄女经是修道成仙之秘法,物外造化永寿之真诀。”
赵旭笑了:“果真这样,你先修行,谁叫你是‘百事通’?再者你不是已经熟读过了?然后将我捎带上,我也不多求活,活五百年即可,多了成了河底汪洋中的不死神鼋,好跟着你多做学问,免得总觉得自己精力有限,每天总是连轴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若熙轻轻嗔了一下:“你又胡说。人生有限,知识却无限,世间的事有些综其一生,咱们也是难以弄明白的,能精通一种已经难能可贵了,五郎是大才,岂能将精力费到案牍之劳,写写作作只是技能……我刚刚是想说《玄女经》比《竹书纪年》存在的年代还要久远,怎么从你这里看到《玄女经》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呢?”
“怎么,还有百事通不知道的事情存在?”赵旭笑笑:“我也是无意间得到的《玄女经》,就像无意间就遇到了你,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真说起来,《玄女经》和《竹书纪年》倒是有些渊源。”
王若熙问:“什么渊源?……”不过说着又咳嗽起来,肚里一阵翻腾闹心,急急的往外走,赵旭连忙跟着,王若熙却不准,疾步往后院去了。
赵旭是想说《玄女经》是从贼人身上获得的,而《竹书纪年》也是从贼人那里得到的,贼身上和贼窝都是跟贼脱不了干系,难道这些贼们反倒是具有比旁人更爱藏书的习性?那可不就是书贼?
赵旭想着,心里好笑,站在门口,目送王若熙转身不见,回头瞧见燕归农和木兰、怀明几个人在远处说笑。正巧木兰这会往这边瞧,见赵旭一个人,就顺着长廊过来,老远就说:“燕大哥要带我们去山中抓鸟呢。”
赵旭回应说:“好啊,那你们去。”
木兰笑说:“我不想去……除非哥哥你也去。”
赵旭道:“我倒是想去……”
“那就去啊,就现在……”木兰说着,眼珠一转:“我去叫姐姐也去……”
赵旭刚说了一个:“她……”木兰转身就跑了。赵旭摇摇头,回到堂中,还没坐好,外面来人说陈氏牧场来人求见。
陈氏牧场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时常往来跑腿陈福泰的亲随,另一个却布巾蒙头,进到屋里后,这人才将布巾取下,竟然是陈福泰。
陈福泰今日行动隐秘,必有他情。赵旭让人看茶,一会陈福泰让亲随也到外面伺候。等堂内再无他人,陈福泰起来对赵旭躬身说道:“福泰有一事相求五王子。”
赵旭诧异的说:“场主怎如此郑重,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
陈福泰也不再客气,沉声说道:“前一段,三王子让我三天内上缴马匹三百,牛羊各一千头,承蒙五王子从中调停,给我宽限了时日,我已经将马匹牛羊数目准备够数。再次谢过。”
陈福泰再次施礼,赵旭不再说话,等着看陈福泰究竟想说什么。
“陈氏牧场根植夏州,承蒙同仁照顾,薄利多销,做的小有起色,然而仓储究竟有限,平时来往的买卖都是从各地分场调度,昨天从宥州来的五十匹马,牛羊二百头若是赶到,今日就可以复命。谁知道,昨天日落时分,就在城外五十多里的地方,这些马匹和牛羊遭到了抢掠,都被抢走了。”
“什么?”赵旭眉头一皱,陈福泰接着说:“出事的地方距离长泽丘不远。”
近来马匪已经趋于隐匿,夏州城不远的地方竟然有贼人出现?还距离长泽丘不远?
长泽丘也缺马匹牛羊进贡,难道是李顺才带人将陈福泰的商队给抢掠了?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