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夜里的大雨让河水暴涨了一尺半,不过也让上半年的旱情终于结束。
军人嘛紧张而忙碌,农人则又喜又愁,喜的是总算有水了,愁的是农时已过,不知今年收成尚有几何,秋天家里会不会断顿、缺粮呢?
陈邱和秦掌柜、尤掌柜商量完事情,沿着砂石路骑车到凤凰坡。
还未进村就看到蔡五福赤着脚踩在泥水里,站在田中央和农民交谈,忍不住停下来叫:“老蔡大叔,您这么大年纪怎么还下地里去了?小心腿受寒气呀!”
“诶,你小子叫唤什么?这大热天地受哪门子寒气?”老蔡嗔怪地走过来上了护坡,仰着头问:“陈大总管这是去哪里呀?”
“我去和让斋先生说点事情,然后坐船去县里。”陈邱笑着指指脚下:“还好修了路,不然这场雨全和泥了走起来才麻烦,骑车就更别想!”
“让斋先生?”蔡五福不满地嘀咕:“大佬也就是大老爷,你们这些年轻人越来越不讲规矩,他让你叫你就叫?真是!”
陈邱不还嘴,说:“老叔教训的是。不过侄儿得赶紧去了,不然怕误船哩,那黄敬脸黑最不喜人迟到的。”眼角余光一扫:“咦,叔呵,那好像是蔡忠吧?”
老蔡扭脸眯起眼瞧,可不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顿时翻个白眼转身便走。蔡忠老远便喊起来:“爹!爹啊!儿子回来看您,给您磕头啦!”
这下子蔡五福不得不站住脚,回身看蔡忠果真趴在路面上给他磕了三个头。“你不跟着二老爷享福呢吗?跑回来瞧我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见他这样蔡忠赶紧笑着爬起来,手里拎着提篮、盒子一溜小跑到跟前,下了路肩喘着气说:“享啥福也没亲爹身边舒泰呀!”
老管家鼻子里重重地哼了声,蔡忠放下手里东西又给他深深鞠个躬:“爹啊,您看我老远回来尽点孝心,咱们还是回家说话吧?”
蔡五福看看地里干活的人们,不说话,一屁股坐在路边石头上,从后腰抽出布鞋来。
蔡忠已经不知从哪里抽出了毛巾,捧起他爹的脚来擦干净,给他套上鞋又放下裤脚。
蔡五福哼了声叽咕说伺候人的本事倒学了不少,然后背着手往家走。
蔡忠得了他爹这句话喜上眉梢,连忙拎着东西跟上去,喋喋不休地告诉他自己跟着二老爷做买卖都去过哪些地方,描述蚌埠的铁路、安庆的大楼,六安肥酱鸭、合肥老鸡汤……。
直到爷俩坐在自家正房里,呷了口儿子给泡的瓜片茶,蔡五福才悠悠地问了句:
“你今儿忽然跑回来看我,必定有什么事?说吧,是在外头有风流债,还是做下亏心事叫东家赶回来了?”
蔡忠满脸苦涩:“爹,儿子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堪?哪有这些?”
老蔡奇了:“这些都没有?那你回家作甚来?”
“他爹,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儿子回来尽孝,难道还非得挑出点错处才行吗?”蔡周氏不满,儿子拎着东西跑这么远路,这老东西也不给个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