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堂,往事堂。
那是一家只开在璃月港街角的万事堂。
“所以说,你们是从上古时代……”
听了《往生演义》后,这些小孩就总来压着韵,去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在孩子们眼里,街角的往生堂,就是他们童年的万事屋。
面对着小娃娃们求知的大眼睛,纵使是摆烂专业户老马也认真了起来,又教又哄地把真才实学授予众人。
王老客卿和云翰社的老班主交情深厚,这也是因为王老非凡的艺术造诣,于是,他也在课余时间交给小朋友们唱合唱。
“小仪倌,这个弘一法师李叔同可是个高人啊!你得把我引荐给他。”
“嘶……这《送别》的调子,还真是越听越顺耳,越听越难忘。”
“这位弘一法师还真是个妙人!”
是了,王老客卿教孩子们的合唱曲就是这首《送别》。
每当“长亭外”响起,稚嫩的童声汇聚成了音色的洪流,便能给人一种情绪上的冲击感。
“王老,弘一法师是位已故的前辈,我这也没得法子引荐啊……”
“哦……这样啊,倒有些可惜。”
同样是看着往生堂近来的发展,胡桃也觉定采纳素青的建议,让自己的酬宾推销的话语变得顺耳一些。
她不再说什么“第二碑半价”,既然这些来听评书的,来学烹饪的互相称作“往友”,堂主便想到了很好的宣传词:
“原来,你也爱吃腌笃鲜!”
“往友”们个个神通广大,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能文能武,技艺十分高超。
有的时候,“往友”也爱跟“漏往之鱼”推荐往生堂文娱活动中心,这个事就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越来越顺。
昔日的偏见,也正如同初春的白雪,渐渐地化作了泉水叮咚。
…………………………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有人总爱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让它过去吧。
如果不能把过往顺利翻篇,那便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不幸的是,李素青忘不掉过去。
他像一根自己跟自己较劲的皮筋,绷得很死,丝毫没有回旋余地。
“王老,您……怎么穿着这衣服?”
老者穿了一件寿衣,大白天坐在棺材里,一边愣神,等待前来担任司仪的素青。
“我…在给自己排练葬礼啊。”
他试图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希望让吓了个踉跄的少年安定下来。
“你看看,你看吧!说小仪倌,小仪倌就到,你还真是个小及时雨‘素江’啊!”
身着寿衣的老者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他又忘了小仪倌叫甚么。
“呃……李素青,对,对,你叫李素青。”
“你记性最好了,我老了,总是忘事。”
王客卿苦笑道:
“小娃娃,你有所不知,想当年的我,也是从一个普通的仪倌做起……”
老者又继续讲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往事,他在讲堂上说过好多次,
甚至还有什么遇到过‘剑仙荡魔’的生动场景,总之,许多故事的可信度存疑。
他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本想要继续絮絮叨叨地讲下去,他总想能够絮絮叨叨地一直讲下去……
可他也记不清了,自打人一老,这精力跟心血,便是一天不如一天,从此日削月割,以趋于亡。
这时候,连唠叨都成了一种奢望。
王有宏客卿沉默半晌,自嘲道:
“什么往生堂资历最老的客卿,依我看啊,我倒像个‘忘事堂’的老客卿!”
入秋以后,老王头的精气神一天不如一天,有的时候就连家里烧着火做饭都忘了,好在钟离先生及时赶去灭了火,才没有酿成什么事端。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中医小故事:
雀啄脉,七死脉之一,较为罕见。
一位中医老师身体每况愈下,临走的时候在病床前,老先生笑着对同学们讲:
“来,你们把一下我的脉象,雀啄脉,大家要记住它!”
眼前老王头的神情突然和这个故事里的老中医有些重合,少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诶,我说,这回是你来晚了。”
“看吧,还不如老人家守约呢!”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亦如故事刚刚发生时那样,王客卿的要强之心压根儿就没变过,这一刻,他终于在某中意义上,战胜了“迟到早退”的李素青。
他笑得开心,这场胜利他记得清楚。
“那我就不让你五日后再来了!切,你等得起,我还等不起呢!”
老客卿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就像很多老人走之前都有一些感觉一样。
只不过他知道,一辈子送走其他人的自己,这次也到了该准备告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