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嘛,都这样。”
连玉刚想再说些什么,病房里忽然响起一片仪器的滴答声,紧接着有医生大声呼喊着一些专业术语,连玉正在凝神细听,电话却被人挂断了。
她忽然胆小无比,说什么也不敢再打过去,于是只能在床上枯坐到天亮,等东方露出第一抹亮色便急不可待地给连心打电话。
“姐,你教我调酸菜馅吧?”
酸菜馅好调,面不好和。连玉上来一股倔劲儿,无论如何也要把饺子包出来不可。一上午时间嚯嚯了宋挺半袋子白面,好不容易和出来一块软硬适中的面团。
连心告诉她,不会擀饺子皮不要紧,一下一下慢慢来,熟能生巧。于是连玉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包出来两盖帘饺子,奇形怪状、大小不一,有的还漏着馅。
这回她不怕被人笑话,拍了照片给江晓萍看,发短信说:“姐第一次包饺子就是为你,感动不?”
太阳都下山了江晓萍才回复她,“感动。”
连玉看看时间,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她在短信里告诉江晓萍:“明天下午我踩着点给你送去,保准让你吃到热乎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第二天连玉在三点半将饺子装好,打车赶往医院。
老天偏爱作怪,一路都是红灯,路过中山路时还堵了一会儿车。眼瞅就要四点,快要赶不上医院往隔离病房送物资的时间了,连玉下车时有些着急,不小心将饭盒磕在了车门上。三层的保温饭盒翻了两层,只剩下最下面的一个还提在手里。
连玉顾不得看一眼地上,着急忙慌跑向医院门口,就见两个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提着塑料桶往楼里走。
连玉急忙朝他们喊:“等一下!这儿还有一个!”
一名工作人员听见了,跑回来接过连玉手里的饭盒。连玉随手从门口的桌子上撕了张纸写上江晓萍的病房号和电话一并交给他,看见两人抬着桶进入医院大楼她才转身去马路对面收拾掉在地上的蒸饺和饭盒。
她刚收拾完,忽然听见保安大声吆喝她,“哎!那个女的!捡东西那个女的!”
连玉茫然回望,保安扬手招呼她过去。
桌子上摆着她刚刚塞给工作人员的那个饭盒,撕下的那张纸夹在饭盒上,被油浸了半边,连玉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拿回去吧,用不上了。”保安说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会用不上呢?连玉盯着那个饭盒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可能是江晓萍不方便拿,又想也许她男朋友可以帮忙。
她拿出手机准备拨号,屏幕亮起时才发现收件箱中静静躺着一封未读短信。
你好,江晓萍同学托我转告你,她自由了。
她,自由了?
“你说这人怎么这样啊,总是说走就走,太没礼貌了,是不是?”琥珀色的瞳仁看向钟延辉,里面满是伤心。
办公桌上摆着那个三层的保温饭盒,蒸饺被一个不少地带了回来。钟延辉背过身去抹了把眼睛,抱起饭盒说道:“我把饺子热一热,咱们陪她吃最后一顿饭吧。”
两天后的下午,那部三星手机出人意料地再次给连玉发来一条短信,通知她江晓萍的葬礼将在第二天上午十点举行。
灵堂就设在江晓萍家窗前,江母坐在逼仄的军绿色帐篷里,她身后的供桌上摆着一个黑色骨灰盒,骨灰盒后面的相框里是一张大约十四五岁的幼稚脸庞。
江母看见连玉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她朝连玉点点头,很快旁边一个跟江晓萍年龄相仿的男生便走过来,引着连玉往负责收礼的账房那里走去。
丧礼的账簿是白色的,账房耷拉着嘴角将连玉递过去的一百块对天辨了辨真假,随后才在账簿上写下鬼画符一样的几个字。
连玉还没走远,账房就跟那个男生絮叨:“又一个穷鬼。”
听不清男生跟账房说了些什么,他转身时连玉猛然发现这人裤子后兜里露出半个手机,赫然是她送给江晓萍的那部三星,就连大红色的中国结挂坠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着。
午饭是在小区门口的饭馆吃的,五菜一汤,勉勉强强凑了五桌宾客,很多都是江母那边的亲戚。席间十分热闹,男人们喝酒划拳,女人们扎堆八卦,连玉因此被迫听了许多关于江晓萍的传言。
因为传言几乎都来自于江母那边的亲戚,所以大部分人都笃信不疑。在对每个传言评头论足一番后所有人对江晓萍的看法达到了高度统一,人们纷纷说:死就死了吧,她妈也省心了。
饭后连玉缀在人群后边回到灵堂,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在灵堂前大吵大闹。
江晓萍的爷奶和父亲来了,一家三口和江母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江父那边指责江母不配为人母,把好好的一个孩子给养没了;江母一口老痰唾到江父身上,骂他没安好心,女儿活着的时候想见他一面都难,死了倒是来得及时。
争吵间江父向江母索要江晓萍的遗物,江母一个箭步窜到灵堂里把骨灰盒往江父手上一塞,说道:“这就是,拿走吧。”
江父立刻将骨灰盒扔回供桌,点名要看江晓萍名下的账户里有多少钱,江母伸长九阴白骨爪就朝他面门抓了下去。
两方混战,供桌上的骨灰盒几经磕碰,终于在警察的叫停声中啪一下摔掉在地上。距离最近的刚好是兜里揣着三星手机的那个男生,只见他皱着眉飞快往旁边挪了两步,神色间满是嫌弃。
警察招呼人收拾残局,搬桌子的挪椅子的干什么的都有,唯独没人将散落在地上的骨灰重新安放到骨灰盒里。
人人都装作看不见,连玉在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目光中走进灵堂,弯腰一捧捧将骨灰放了回去。
江晓萍是个爱俏的姑娘,就连骨灰都是粉红色的。
灵堂原定要摆三天,因为江父一家人的出现江母临时决定当天下午就下葬。
去往墓地的路上连玉听司机和车上的乘客闲聊,他们说江晓萍留下许多首饰,江母生养她一场总算得到些许回报。又说那个拿着三星手机的男生看着年纪小,实际上却是江母的小男朋友,这场葬礼全是他张罗的,估计没少捞油水。
墓地在一片阴森森的松树林中央。江晓萍的墓在最外围的角落里,不远处是一条小水渠。大概是冬天的缘故,墓穴挖得不深也不大,刚好能放下一个骨灰盒。
骨灰盒摔的那一下挺严重,江母索性用塑料袋装着,就那么提着放进了坑里。随后她象征性的哭几声,放过鞭炮等候在一旁的工人便立即开始填土。
江母说这个墓穴是专门找人算过的,前有树后有水,是块能保家人长寿的风水宝地。连玉不知道风水宝地是什么样子,她只看见那座新坟的坟包小小的,比许多老坟还要小。一半在树荫里一半在阳光下,寒风吹过压在坟头上的黄纸咧咧作响。
从灵堂到墓地,全程只有连玉一个外人在场,回程时江母一再对她表示感激。
连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放在仪表台上的三星手机,直言不讳说道:“感激就不必了,麻烦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江母脸色当时就是一僵,开车的年轻男生从后视镜中审视地看了连玉一眼。
不等他们说些什么,连玉沉声说道:“手机的发票,五百块钱话费的收据都在我这儿,要看吗?”
意料中的,车刚进市区连玉便被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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