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叹道:“当着诸位也不怕走了话——那太后在权势之争上确是当机立断,心狠手辣,不让须眉,这才执掌了这生杀予夺的无上大权。然而她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称老佛爷,其实却十分暴戾乖张。太后曾说过一句话,吓得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那是她对劝阻她修园子的大臣说的,她说:‘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他一世不痛快!’你听,这话里头藏着刀呢,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此后任凭她怎么折腾,大家也都听之任之了。素日任何人都怕她,别说是朝臣,就是皇室宗亲,凡要入宫觐见的,也须斋戒三日、沐浴熏香才敢进宫,唯恐露出半点不得体之处,——比如出虚恭,即便没出动静,但若有一点异味熏着了太后,那可就小命不保喽!再个,她最喜欢嘴巧会说话的人,她重用的也都是些巧言令色之人,凡是不会说话的早晚遭殃!据说宫里有个太监陪她下棋,下到得意处就他忘了禁忌,随口说了句:‘奴才要杀老佛爷的马了’,太后勃然大怒,一下掀翻了棋盘,呵斥道:‘你杀哀家的马,哀家我杀你全家!’果然就满门抄斩了!唉,她不光个性跋扈,还最会享受着呢。她一日三餐,都要摆上三桌满汉全席,每桌都有几百道菜。”
博朗不解地问:“干嘛三桌?她吃得下吗?”
周先生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一桌是看的,一桌是闻的,另一桌才是吃的,但看的闻的也必须和吃的一模一样,都要新鲜艳丽,这叫做色香味俱全。太后吃饭按规矩是,‘吃菜不过三’的,每样也就动那么一点点。只此一项,可知她有多么奢侈!因她吃的太好,不易消化,有些日子肚子难受。而她贵为太后,又不好明说,便让太医诊脉,那些太医也不知太后什么病,开的全是天下名药,吃了反更难受了!这把太后气得够呛,杀了好几个太医。后来还是他的心腹近臣荣中堂体贴她,请了个土郎中诊脉,土郎中一声也不言语,只开了一味药,就药到病除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洋人惊问:“什么药?这么神奇!”
只有陈安邦笑而不语,周先生看着他,问:“你既然笑,那你猜到什么药了吗?”
陈安邦笑着说:“该不会是萝卜吧?”
周先生一拍大腿,叫道:“正是呢!这老东西吃得太好了,给顶住了,一剂萝卜就给她通开了。”
众人哈哈大笑。
周先生又说:“这还都是寻常事,听说太后老佛爷自己有个宝藏,她经常进去独自玩赏——里面收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有翡翠西瓜、白玉白菜、夜明珠什么的,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只要随意拿出一样来,就能建造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
乔载智眼睛一亮,叫道:“那就好办了,请她速拿出几件来,加固海防,操演海军,则我大清何惧倭寇?”
周先生苦笑着说;“嗨嗨,她怎么能舍得?朝廷为她祝寿还要掏空国库、花光军费呢。她对自己任何一样东西都难割舍,哪怕是一根头发呢,也比别人的命值钱!哦,说到头发,听说有个小太监替她梳头时,不小心弄断了一根头发,太后震怒,他的小命就没了!那个李总管曾跑出宫去专门学梳头,因而深得太后的喜爱,如今是太后的红人,不光在宫内一手遮天,连许多朝廷重臣也都赶着巴结他呢!”
博朗和马医生听了,说:“曾听领事馆的公使说,贵国老太后看上去是那么雍容华贵,没想到内心却是这么小鸡肚肠、刻薄寡恩!”
周先生叹口气说:“唉,女人心、海底针。自古以来,凡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女人干政时,皆有牝鸡司晨、雌兽化雄的异端,天上也会出现荧惑守心、白虹贯日的凶象。除非像我朝孝庄太后那样气度恢弘者,不仅无异相,反而天降祥瑞,她培育出一代雄主、千古一帝。反观那些心胸狭隘者,往往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惊人之举。即如吕后专权时,她曾将与自己争宠的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彘’就是猪的意思,她儿子汉惠帝看了之后,吓得大病一场,不久就驾崩了。到了盛唐,出了个武则天,这个女人更是狠毒,她一心想上位,作为唐太宗的枕边人,先是勾引太子,泯灭人伦,陷人家父子于聚鹿之谑,后为了取代王皇后,亲手溺死了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做了皇后之后,与高总并称‘二圣’,后来为了登基称帝,竟然把足以问鼎皇位的儿孙杀了个精光,唉,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个女人为了权位,连禽兽都不如!就是这个女人,称帝之后,荒淫无度,秽乱宫闱,蓄养面首无数……”
博朗和马根济不解地问:“什么是面首?”
“面首嘛,就是美男子,她搜罗天下清俊少年充斥后宫,左拥右抱,群欢群乐,甚而母女共夫,把个整个大唐都翻过来了。哼,后人常谓‘脏唐臭汉’者,数她最‘脏’!若是大唐李氏宗室泉下有知,还不得气得一个个从棺材里蹦出来啊!况且她当政时,喜用酷吏,严刑苛政,还大兴告密之风,以至于世间父子猜忌、兄弟狐疑,这不是败坏天伦、泯灭人性吗?这个糜烂的女人,必定遗臭万年!”
乔载智疑惑地说:“不过有治史者言,她在位时还是国富民足的。”
周先生忿忿地说:“呸,实告诉你吧,只要不瞎折腾,不误农时,百姓自会休养生息,何愁不国富民足?怕就怕个人凌驾于法度之上,违背天道伦理,那样世道焉得不衰退?”
陈安邦听了周先生这些话,又看看表兄憔悴的脸,说道:“老先生说的是。如今正是世道衰退之时。我看您与我哥的脸上写满了失意,看来好人仍举步维艰啊!”
周先生叹道:“唉,君子生逢这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若手中无权,则宵小之辈必甚嚣尘上,好人只能对空嗟怨、终老林泉。”
然后他转头对乔载智说:“你在寓所也曾说过,眼见得厂里有诸多弊端,却无力摒除,这正是你人微言轻之故。待我回去复命时,直言于钱将军,劝他去李中堂那里荐你在此做个会办,独立主持一厂的事务,那时你必能造出惊世骇俗的神兵利器来。”
乔载智听了,慌得手忙脚乱,回绝道:“不可,不可!老先生太过高看我了!在下实乃草木之人,岂可忝为高管之列?再者,我家钱叔叔最痛恨跑官要官的人,你若为我去说那样的话,岂不正犯他的大忌!只怕他不仅不依,还会看轻了我呢。万望大人不要视我为投机钻营之辈!”
周先生摇摇头,说:“非也。我一见到你时,心里就知道你是一股清流,不为别的,我看你身居陋室,却心忧天下,尤其上次,你身染重疾,仍不辞艰辛,为信义而奔走,后又设计除贼,实堪当大任!如此大才,又心地醇厚,岂能久居于人下,仰人鼻息、拾人牙慧而郁郁不得志乎?我意已决,所谓‘举贤不避亲’,我必当竭力举荐于你,你只静候佳音吧。”
陈安邦听了,忙起身替表兄致谢。
乔载智还要推辞,大家却不听他的了,遂把酒言欢,尽兴方散。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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