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子弟不过孩童几几,成不了大事。”
“错了。”沈谛一骨碌爬起来,“少年意气风发,最易成事!”
街上的喧闹声突然大了起来,如同一锅水烧到鼎沸,不远处的街角一行少年子弟振臂高呼,顶着“投诚归顺”的白幡横幅,一条街一条街的游行过来。
这下轮到申玉颓发笑,他道:“少年意气风发,最易被人利用。”他话音落地,却没有人应答,抬眼一看,沈谛不知从哪里薅来几件粗布麻衣,正在解开身上的衣服要换上。
沈谛抬眼看来:“殿下是随我一同去游行还是?”
申玉颓的目光却在她的身上扫了个来回,并未起身只是招了招。
“过来。”
沈谛提着粗布衣衫凑近,背上的伤口还生疼,抬胳膊间扯动伤口,不免又流下血来。
“转过去。”
沈谛背过身去,背上的衣物被撕开,而后轻轻缠上了雪白的绷带。申玉颓动作轻柔,仿佛这可怖的伤口不是他下得狠手。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沈谛背上的伤疤,忽地低垂了眉眼不再去看。
“哪里来的绷带?”沈谛问。
“你又哪里来得这粗布衣裳?”
“人嘛,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申玉颓鹦鹉学舌,故意阴阳怪气道:“人嘛,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沈谛不再开口,换上了粗布衣裳朝申玉颓摆了摆手,下了小楼正好混进游行的少年子弟中。
申玉颓手里握着她染血的外袍,不消片刻后,三位蒙面黑衣人单膝跪在他面前。
“主子,沈谛此时孤身一人,要不要属下们现在动手?”
“不必,以后沈谛就是自己人。”
黑衣人皱眉道:“主子,沈谛心思狡诈,城府极深,莫不是诈和?眼下主子有了虎符,不如永绝后患!”
“虎符?”申玉颓嗤笑一声,“不过是个死物,沈谛如今是天神下凡,人心所向。你杀了她,军心大乱,狄夷趁势反扑,得不偿失。”
申玉颓指尖染上了血色道:“不杀她,留着自然能找到她的弱点。”他说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真的觉得沈谛有用还是根本不想杀她,他总是觉得沈谛若死了实在是可惜。
“属下明白。另,主子您先前吩咐的四百火枪和二十门火炮已经准备妥当了,是否要现在运送到军营去?”
“急什么?等我要些报酬再给不迟。”申玉颓摩挲着指尖的血迹,“你们说……”
三位黑衣人瞪着大眼等申玉颓开口,却见申玉颓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迟迟不开口。
“主子?”有人催促。
申玉颓眼风一扫,三人噤声。
“去给我提壶狄夷的酒来。”
“遵命!”
楼下游行的队伍渐行渐远,申玉颓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了目光。少年人意气风发,只一腔孤勇朝前去,若是对上了带刀剑的狄夷士兵,恐怕连命都要没了。沈谛若是为了涣散狄夷军心用这一招,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他说不得她,他今早的一刀就已经理亏了。申玉颓摸了摸腰间,沈谛的刀连他的腰封上的针线都未割破一根。
“狡诈。”
再说沈谛这边,她跟着游行的队伍声势浩大地行了三条街终于见到了一队狄夷士兵。那狄夷士兵面面相觑,提了刀就要过来。
“同窗们,不要怕,咱们迎上去!为了镇北城早日和平,即使是丢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是啊!咱们不要怕那群走狗!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早就过上了好日子了!”
眼见着少年人热血上头,抄起街边的木棍砖头就准备上去硬干,沈谛龇牙感叹两声,连忙从一边墙上抹了两把灰,给自己易了个容。
“同窗们!同窗们!”沈谛爬上脚边的一个水缸,她高呼道,“不要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何?我们是为了告诉城中的百姓——保护好自己,等待沈大将军破城打跑狄夷!如今城中百姓听闻我等不过十之一二,任重道远不可与之硬碰硬!切勿因小失大!”
“是啊!我们打不过他们的,就是白白送死!”
“城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我们得告诉他们沈大将军没有放弃这座城!”
沈谛眼见着那队狄夷士兵就要过来,振臂一呼:“诸君请随我来!”
以她的眼睛看去,这群少年人个个面黄肌瘦,唇裂发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拖曳着没底的鞋,却唯独双眼炯炯有神。哪怕一日滴水未进,嗓子哑得喊不出声来,眼里都是坚毅决绝的光芒。
宇文白说他留在城中都是令他骄傲的优秀门生,想来是没有骗她。
沈谛凭借着对镇北城中守卫的熟悉了解,带着这群学生子弟绕过了大半个城池,神出鬼没躲过所有的狄夷士兵,他们追他们就散,他们离开他们就立刻再聚集起来。到了最后,狄夷士兵累到故意对他们视而不见。
在一处岔口,沈谛停下了脚步,她目送着诸位子弟往前去,自己落在了后方。沈谛的手被轻轻碰了碰,一朵嫩黄的花朵被放在了她的指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位靛蓝衣裳的姑娘无言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个温婉的笑,她眼神发亮,抬头注视着沈谛,她的神情已经明白了沈谛是谁。她碰了碰沈谛的指尖,转过身去跟上了游行的队伍。
沈谛一抬头,游行的队伍中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他们笑着朝沈谛挥了挥手,而后大步离去。
短暂相聚,宇文白没有骗她,他们的确是他的优秀门生,个个聪慧大义。
小楼像是沉寂了数年,申玉颓才听见楼梯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玩够了?”申玉颓举起酒杯,“渴不渴?”
沈谛望了望自己提着的一壶酒,又扫了眼申玉颓脸上泛起的坨红,道:“殿下和我还真是心有灵犀。”
“别叫我殿下。”申玉颓皱眉。
“好好好,殿下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谛不和酒鬼一般见识,她未曾唱过狄夷的烈酒,如今闻着酒香倒是馋得很。谁知还没碰到唇上,反倒被申玉颓一把夺取。
“都说了别叫我殿下!”
如今喝醉了,他倒不嫌小楼灰尘多,叫嚣完往后一倒倚着栏杆自斟自饮,乌黑的发落在尘土里染得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