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愣都不愣一下,谄媚答道:“我说沈将军,长命百岁,福寿恒昌!”
沈谛看向地上傻了眼的王茂荣,此刻他的眼里才现出见了鬼一般的恐惧。
“我是王茂荣!我才是!”
他不怕死,可他不能忍受有人顶着他的脸去享受他的富贵,他的命太好了!这是他的命啊!
外间的雨下得极大,沈谛这才感受到雨天靠河的欣悦。无论血溅了多高,无论要埋葬的尸体有多少,说不出人话的雨和河都能忍气吞声地照收不误。
暴烈的雨声中,沈谛听见了两下微弱的敲门声。
“吱呀”大花楼的门开了一条缝。
秦苍苍浑身湿透,嘴唇乌紫,发着抖问道:“我爹还活着吗?我刚刚回了家没找到我爹,我想他应该在你这儿。”
沈谛露出了个脑袋,只道:“回家去吧。”
“只我一个回家?”
“只你一个。”
秦苍苍的眼里立刻蓄满了泪,大颗大颗落下,道:“我只有我爹了……”
“秦苍苍,别哭!为人父母者一开始都是不爱自己孩子的,有血缘纽带维系着,慢慢的,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各自磨合各自发疯,各说各话,万般无奈后才明白彼此是甩不开的,这才慢慢融合成了爱。你爹只是爱他唯一的儿子,如果你不是秦苍苍,秦打雄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你还有比你优秀千万倍的哥哥弟弟,你猜你爹还会不会对你这般好?”
“我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秦苍苍倔强地昂起头,“但我爹就是我爹,我就是我爹的儿子。我哭是因为我难过,我难过是因为你杀了我爹!我恨你!”
“难过好啊,难过才能对得起你站在这么多人尸骨上享的福。秦苍苍,难过吧。你还小,你不知道大多数的人生都难过。”
“我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一定会杀了你这个坏人!”
“大出息?像沈大将军一样的大出息吗?”
“对!到时候一定、一定杀了你这大坏人!”
“回去吧,不会有那一天的。”
此后的人生,每当秦苍苍回忆今天只感觉到无法抵抗的悲哀与蔑视扑面而来,沈谛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
沈谛自顾自关了门,隔绝孩童的哭叫。
她如此笃定不会有那样的一天,是因为一开始她就知道秦苍,知道他是原着中一位震惊朝野、百年难出的大贪官,最后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
本想在今时扼杀了这一祸患,如今却放了小小孩童一马。沈谛垂眉……因为她感受到了自己对一个孩童无法克制的嫉妒,这嫉妒使她自我厌弃,自我鄙夷,不杀秦苍苍不过是用自己伪善的道德高尚敢来减轻她的自我厌恶。
除此之外,她会让“秦打雄”注意着,若是秦苍苍有任何贪官的苗头,立即斩之。
她果真是恶人。
沈谛路过秦打雄的尸体时,忽地听见解厌洁开口:
“他说临死前能不能见一见他儿子。……我说,下去见一见我的儿子们吧。”
大厅中瘫了一地的人,安安静静的,迟新意的刀闪着寒光,无人敢出声。
沈谛提着干干净净的饕餮剑,慢悠悠地走到了地窖前,推开门走了下去。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挖地道的指甲,她与死尸贴着度过的那些日子,她被扇得晃动的牙齿……都很疼。
沈谛扫视了一圈人,目光落在堵住洞窖的青石板上。她嘱咐长恨进了地道,此刻长恨应当已在里面。
“秦打雄……死了吗?”秦洗书冲上前,提着心问道。
“死了。”
秦洗书往后一退,长长舒出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秦洗书何等聪明,自从沈谛将死尸定在她床前,哪怕两人合作,她都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久。眼下断了秦打雄的命,又给长恨托了一个好归宿,她应当是夙愿皆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想求一求沈谛,能不能给她和长恨一点时间。秦打雄死了,她和长恨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她还没得及告诉长恨自己是她的娘。
从城门楼捡回长恨的那一刻起,她就害怕长恨知道害死她爹的人就是秦打雄,而她没有本事和胆子与秦打雄作对甚至于还要帮秦打雄做事,助纣为虐十数年。她做不到像她爹那样赴死,只能苟且偷生,连带着长恨也痛苦。
可是,她毕竟是长恨的请娘啊!
“秦洗书,你有没有觉得这地窖里很冷?”沈谛随意地抽出剑,又随意地架在了一位大花楼龟公肩上。
秦洗书满肚子的话被沈谛一问堵住。
“这地窖横行十五步,竖行十三步——你能看见这里面挤挤攘攘多少怨鬼吗?”沈谛接着剑光仔细看了看剑下龟公的脸。
秦洗书哭嚎道:“沈大将军,我亦是被逼无奈啊!女子在这世道有多难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沈谛朝着剑下龟公点头道,“是你,我没找错人。”
那龟公已是面无人色,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沈谛手下饕餮剑猛烈一抽,只听见那小厮尖叫一声,蜷缩扑倒在地,双臂齐肘截断,骨肉分离血流如喷泉。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
沈谛又开始扫视下一个人的脸,不一会儿剑又架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肩上。眼尖的人已经发现她剑指的人都是那日在地窖欺辱过她的人。
“沈大将军是沈大将军,但我沈谛只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当日在我身上乱摸的——伸手吧。”
有人已经忍不住抽噎。地窖里光线弱,沈谛低头看了眼剑下的人。
“啊,是你。”她说。
饕餮剑高高扬起又落下,一颗头颅咕噜噜滚落,那头颅的眼皮还眨了两下,惊恐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生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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