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谛直起身,与长恨短短交错一眼,抽过了饕餮剑,剑尖定在她的心口,血瞬间流了下来。
作势就要刺进去!
不不不!一种巨大的惶恐袭击了秦洗书的胸腔,她像是灵魂脱离了实体,眼睁睁看着自己猛地站起,已惊人的速度撞开了沈谛的剑。
雪白的剑,殷红的血,霎那间撒了长恨满头满脸!
“你……娘……阿娘!”
长恨伸手去捂秦洗书脖颈间的豁口,她痛苦地不知所措。
“救救她!救救她!”
沈谛与长恨对上一眼,长恨蓦然陷入无声。沈谛是不会救秦洗书的。
“已经死了。”沈谛收剑走出了地窖。
长欢短命,长恨无恨。
和她所预料的半分不差。
这一桩将近二十年的恩怨,今夜算是了结干净。
大花楼一时间静了下来,种雪剑还未归。大厅里的迟新意正忙得换第十张脸,沈谛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大花楼的门槛上看雨。
酒太冷了,雨也太寒。她又试了试门,确认关紧不透一丝风。不能让任何事物打扰到迟新意。
她回忆进入南淮城的种种,有些出神。
倏忽间,一只箭矢袭来,刺进沈谛搁在地上的酒壶,还没喝两口的酒撒了一地。
沈谛:……
“你妈的你哪位!给老子出来!”
箭矢绑着信筒,沈谛骂骂咧咧地摘了下来。
“将军!”街口出远远奔过来一行人,是种雪剑回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种雪剑两手空空,皱着眉单膝跪下。
“将军,我们晚去一步,城内七家私库皆已被搬空,末将搜了南淮城的所有路,未见线索。”
沈谛低头看向手里的信件——
“将军安否?多谢将军在南淮城筹集的粮草财物,我已派人前去,此刻应是出了南淮城。将军劳苦功高,可回京好好歇息段时日了。”
沈谛将信件一把窝起,塞入嘴里生嚼。
种雪剑连忙制止道:“将将军!”
“将什么军!忙活了半天给他人做嫁衣了!”沈谛伸手想去拿酒,抹了一手碎片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
“将军可知道是何人所做?”种雪剑焦急,“属下这就带人前去夺回。”
沈谛示意他靠近。
“是老子那未过门的小媳妇干的。”
“什么……属下未曾听闻将军有过婚约啊!”
“哎呦,一边儿去吧,你个憨货!”
两人坐在檐下。雨停了,天边泛出隐隐的青色,古淮河里咕咚一声大鲤鱼跃起。
“将军,边关战事不妙。”
“种雪剑,你心有天下,你比我更适合当将军。”
“将军……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谛不语。
“将军,你假死一事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军心民心动荡,匪徒叛党又有了苗头,长白关狄夷猖獗,鹰花上将昨日传信来说西南定海关又有倭寇出没。将军,邗朝少您不可啊。”
“是少沈大将军不可。我不能以沈大将军的身份回去,我得变成我自己。”
“将军,您在说什么。您就是沈谛啊!沈谛沈大将军!”
沈谛定定地看了眼种雪剑,道:“雪剑,你觉得我是个女子应当如何。
种雪剑心惊片刻,他愣愣凝视了沈谛脸许久,没察觉到自己的耳朵已然火烧云色,呆板着开口,道:“将军……将军若是女子……定然也是好看的……。”
“我是问你练兵打仗。”
“哦练兵打仗……将军若是女子应当也是不逊色的,但……应当是成不了沈大将军的。”
“为何?”
“因为将军是个美人。”种雪剑话已出口,似乎立刻察觉到不妥,连忙找补,“美人应当佩得上更舒适的生活,而非是如我等兵卒,风餐露宿。”
沈谛似乎一眼将种雪剑望透了,看得种雪剑僵住。
“将、将军?”
她知道种雪剑对沈谛的一腔炙热,甚至能从边关孤马行至南淮。但她也十分清楚沈谛为何不能选种雪剑。嫁给种雪剑定然能做一个幸福美满、夫妻恩爱的夫人,但如此种种却不是沈大将军所要。
以前的那个沈谛见识过沙场秋风,马革裹尸,她待不住后院小阁。而现在这个更是胆大,她要的不是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她要的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万人之上,是改天换地。
种雪剑要的是位有一身光却能低头朝他撒娇微笑的姑娘,是颗放在家里、千好万好的夜明珠,于沈谛是万万不能的。
种雪剑被沈谛看得心慌,似乎很坚决地就要失去了什么。他正欲开口。
“李缘缘何日结亲?”
沈谛于此刻忽然想起了李缘缘,她问。
“今年四月十九,芒种。”身后的大门推开,从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谛挑眉看去。
“谢松石!你怎么在这?”
种雪剑满心的言语只好咽下,心思沉沉不再言语。
“松石一直在这儿,只不是将军心里有事,没注意到我罢了。还有将军,我现在叫代十二了。”
谢松石的眉宇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质,一种稳重的不似他这种衣食无忧的世家公子会有的气质。
“我同将军一样,离经叛道,已是谢家的不肖子孙了。”
“为何?”沈谛多问一句。
“我生性如我乡下娘亲,只想自由自在,庙堂之高非我所愿。我想学救人之术,可惜阁主不收徒弟了,我只能当个药童。”
“即便是粗茶淡饭、默默无闻你也无所谓?”沈谛又问一句。
“无所谓。”谢松石毫不犹豫。
“那我给你指条明路。”
“将军请说。”
“去种田,去南方种水稻,种一亩能结数千数万斤的水稻。”
谢松石愣了下道:“将军,我虽不事农桑,但也知道当今土地再肥沃,结出的水稻也不可能到数万斤一亩。”
“不是土地的问题,你得去找种子。”沈谛大概是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起身,“人有男女,水稻也有雌雄,让能结出许多斤的雌水稻和优秀的雄水稻在一起,一代又一代,总有能成的一天。”
“将军,你喝多了。”种雪剑只当沈谛是醉了,上前想要扶她。
沈谛长长叹了口气,推开他。
“你们知道吗?我这些日子的每一餐,每一粒米入口时我总觉得胆战心惊。我害怕、害怕总有一天整个邗朝都没有米了。”
“将军,邗朝疆土辽阔,不会有那一天的。”谢松石安慰道。
沈谛定定地看着他,“我曾经也以为不会。”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的国家不会灭亡,也以为自己的基地不会被怪物攻陷,也以为人类能生存下去。直到她的弟弟活活饿死在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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