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睁开眼，看到灰扑扑的简陋屋顶。这是一间陌生而狭小的木屋，她躺在唯一一张木床上。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四肢有点酸麻，但活动自若。身上换了件半旧的麻布衣衫，整整齐齐，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身体也没有不适感。
她微松了口气。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柳步芳低头端详自己的样子。他的容貌猥琐而邋遢，一双眼却像纯净的黑宝石，亮得不行。
“小娘子醒了？”
一名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凌寒已经坐起，一脸喜色。
凌寒见她容貌普通、神色敦厚，微笑道：“谢谢大娘。”
那妇人笑道：“你谢我做甚？我收了你夫君的银子，自然替他照顾你。”
凌寒一愣，问道：“这是哪里？谁替我换的衣服？我……夫君他人呢？”
妇人在她身旁坐下，盯着她的脸，爽快笑道：“这是甘泉村，你叫我周嫂子就是。昨日傍晚，你夫君带你来我家投宿，你还昏迷着。嫂子替你换的衣物。你那夫君，性格还真是拘谨老实！别急，他今日便会来探你。”
凌寒闻言，手摸上脸，果然已光滑无尘。
周嫂子忽然问道：“我见小娘子双足上有金环，那是做什么的啊？”
“……”凌寒不接她话茬，笑道，“这里离耒阳多远？”
“好几十里地呢！得走上一天。”
听到离城市有这么远，凌寒松了口气。她想了想，便套她的话：“嫂子觉得我夫君拘谨老实？”
那个“柳步芳”，怎么会是老实之人？又怎么把自己丢在农家？
周嫂子精神一振，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凌寒听完，总结她冗长的话语大意如下：据说昨日夜间，一位“长得比神仙还俊俏”的书生，用一件披风裹着她，送到了甘泉村。此人自称是她的夫君，但对她极为守礼，不仅用布缠着手不触碰她的皮肤，连脸都不肯给她洗，将她托付给周嫂子，留下十两纹银便走了。
凌寒觉得，如果他真的是昨日的柳步芳，那他真的是精分了。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如果不是柳步芳，还会是谁？
凌寒沉默片刻，对周嫂子道：“大嫂，请你给我拿点锅灰、木炭。”
片刻后，她化妆完毕，周嫂子惊诧：“你这是干什么？”凌寒笑道：“我夫君说，这样在外行走安全些。”
周嫂子恍然大悟。
凌寒跟她一起坐在门口大树下等柳步芳，心中却想，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人既然以为她是黑炭头，又没见到她的真容，那她就黑到底。不过她真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此时竟不想独自逃跑。
比神仙还俊俏的年轻书生？凌寒想起那双墨黑清亮的眼眸，心跳忽然有些快。
一直等到日落时分，周嫂子已经等得不耐烦去做晚饭了。凌寒才见村口一人一骑，踏着地上的枯草灰泥，款款而来。
晚霞如铺散的彩色绸缎，将炊烟袅袅的小镇笼罩得金光点点。那人骑着匹神骏的黑马，不急不缓行到凌寒面前。
凌寒站起来。他翻身下马。
“姑娘，在下失礼了。”声音清亮而沉稳。
凌寒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长得真是很好，但他绝不是柳步芳。
昨日的男子，虽然看不清相貌、嗓音也可能是刻意放低。但那双锐利深邃的黑眸，仿佛火烙般，深深印在凌寒的脑海里。
眼前的男人则完全不同。
他穿着普通的青色士子长袍，墨色长发简单束在脑后，看起来身姿清逸、不染凡尘。白若冠玉的脸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仿若两弯澄湛的秋水，安静而动人。
周嫂子说得对，他真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温润如玉。
他就算穿上粗布衣、一脸胡子、再抹上些黑泥，也掩不住那丹凤眼，装不出昨日那人挥洒自如的猥琐气质。
见凌寒一直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姑娘为何一直看我？”
凌寒轻盈拜倒：“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却朝她抱拳回礼，神色肃然：“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还望姑娘见谅，昨日我以夫妻相称，方便行事。”
凌寒也猜到如此，对他好感又添了几分，又问：“那……柳老前辈呢？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那男子双眸染上几分温柔的色彩：“老前辈他……另有要事要办，托我带你离开耒阳，免得再被人加害。不知姑娘家在何方？我自当一路护送，等姑娘安全之后，我便告辞。”
凌寒原来害怕这一路人马来意不善。可听他说只将自己送回家就告辞，难道她真的遇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侠士？
她这一路都是遇到渣男，她实在有点不敢相信。且再试探观察他一下。
“敢问公子高姓？”凌寒问。
男子微微一笑，从腰间摸出块木质令牌，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乃威北军统领杨尚武将军麾下、赤羽营中郎将——杨潇。救下姑娘实属偶然。不过我此行行踪隐秘，还望姑娘不要将我的身份道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