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立秋卷：范舍人叙录（2）
王令诠示意卫兵拖下，叹口气说：“她疯了。她叫嚣着为周鼎报仇，甚至扬言说要亲手缢杀阎英达。她嫁给尚律悉，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把凉州、甘州、肃州、瓜州的女官都网罗到敦煌，立誓要重新书写敦煌历史。”
“她？哼！”我重新有了精神，抬头挺胸，“不怕您笑话，虽然额文不能捉笔，武不能张弓，但毕竟出自高门大户‘敦煌范’，凡事讲规矩。就这舍人身份，并非额要出风头，逞能，实在是时势所逼！”
“切！是你自己削尖脑袋往捉笔舍钻，好不好？”王令诠做出呕吐状。
“哥哥，你别急，听额慢慢解释——‘敦煌范’先祖大多好学博才，精通儒学、谶纬，蕃人暂时占据敦煌，玩高雅游戏，没有范家人在场，格调能高吗？再说了，吐蕃强盗退回南山后，敦煌十大家族肯定要嘲笑‘敦煌范’文化浅薄，派不出舍人。所以，额动员家族人别再重复先祖‘柴门灌园，琴书自适’生活，要务实。然而，他们都退避三舍，还挤兑哥：有本事，你自己去。去就去，怕啥？这次，舍人中毛遂自荐的，唯额一人。实不相瞒，本人出山只为争口气，岂敢着书立说？周念奴竟然自不量力，想舞文弄墨，凭啥？”
“他们要篡改十一大户族历史，重树周鼎形象。”
“没那么容易吧？周鼎因官旅居敦煌，怎么可能给他编造上千年经历？”
“你怎么变成可憎的迂夫子了？”王令诠生气地说，“她把十一大姓祖先修改为周鼎祖先，有何不可？五年之内，敦煌乃至河西全部通用蕃语，用周念奴主持编写的历史教材进行全民洗脑，几十年后，敦煌的历史就成为周鼎的历史，而敦煌十一大户将全部归于尘埃，后代人再不会提起陈汤、索抚、曹全、令狐伯友、令狐文公、索君页、索翊、索万力、令狐伯友、令狐文公、张奂、张芝、令狐溥、索靖、泛衷、张虎甘、索紾、索永俱、宋配、阴充、泛瑗、阴澹、李暠等灿若珍宝的名字，实际上，他们将永远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有如此严重吗？”我吓了一跳。
“反正，我第一次穿蕃服时，家里的黄狗追着咬，不依不饶。”
我哑然失笑，“大多数人都这样。”
“南诏正向唐朝积极靠拢，而敦煌却离长安越来越远，”王令诠按着剑把，哀伤地说：“我们曾经寄希望于安西节度使杨袭古率兵救援沙州，现在看来，伊、西两州也自身难保。吐蕃军之所以设立青海节度衙、鄯州节度衙、河州节度衙、凉州节度衙、瓜州节度衙五大节度衙，就是想长久占领这些地区，永远变成他们放牧撒欢的草场。”
我疑惑地打量他。这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王令诠猛地转过身，急速走到我跟前，抓住双肩，说：“阿谩向来只喜歌舞，不通文墨，但她却非常渴望成为女舍人。你说怎么办？”
我挣脱身，轻描淡写地说：“猫捕捉天鹅有难度，逮只麻雀不算啥。”
“唉，这些女人都疯了。卓夏穿汉服说汉话，挑战尚修罗，成为蕃汉妇女中的另类，众多女子纷纷模仿。周念奴要成为第一位着书立说的敦煌女中豪杰。阿谩要作第一位女舍人。温五娘也打算改行，作第一位通灵女。”
我生硬地打断他：“那才是她本行！温五娘本来姓罗，是吐火罗商人与温姓舞娘的私生女。你知道她为什么被遗弃吗？”
王令诠茫然摇头。
我慢悠悠转两圈，吊足他的胃口，才神秘地说：“因为她出世后不吃奶，却讨要龙城葡萄酒，喝完后就跳胡旋舞。如果仅仅就这些怪异行为，尚可容忍，但她料事如神，口无遮拦，预言任何事都不会落空。杨志烈、杨休明、周鼎、阎朝的死，她都预言到了——你在怀疑，对不对？围城期间为什么只有她开的酒肆坚持营业？因为她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地窖中储藏几千瓮各类酒。你还不相信？在敦煌各界富少的围攻中，温五娘只对我好，你知道为啥吗？”
王令诠困惑地摇摇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摇头动作要准确，幅度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