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论悉诺卷：香梨之路（7）
断页1正面：摩诃衍向赞普敬献了收藏多年的七种佛教秘籍：鸠摩罗什译《舍卫国》、菩提流支译《婆伽婆》、真谛译《祗陀树林》、达摩笈多译《刚断割》、玄奘《能断金刚》、义净译《能断金刚》和道氤集《御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宣演》。罗克珊娜似乎察觉我的好奇，悄悄赠送我唐文、粟特、吐蕃三种语言书写的《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她还说这本佛经与赞普得到之七种秘籍内容完全相同，都是须菩提与释迦牟尼佛的二十七问答。其实，我兴趣不甚浓厚。但因为是罗克珊娜所赠，欣然接受。临别前，她向我透露一个秘密：“回到敦煌后，将立即与张谦逸举行结婚仪式。”我吃惊地问：“难道你们不是夫妻？”她甜蜜地笑着说：“人们都喊我小三，没有合法身份。以前，才不管小三小四的。可是，结盟后，张谦逸面临巨大危险，他的结发妻子陈四娘和二老婆埃布除了掩面痛哭，就是到各大寺院布施祈福。有用吗？她们看不出来，而性格刚强的张谦逸随时都会被毒杀。在这紧急关头，我提出，将陈四娘、埃布果园里出产的香梨送到逻娑，敬献赞普——呵呵，当年，我偷了她们的香梨送到野马南山，赞普吃了后赞不绝口。我实话实说，告诉他香梨是偷的，呵呵……这次，我要远涉雪域高原，为赞普送去香梨，目的是讨取他欢心为我所爱的男人求情。如果成功，希望张谦逸正式娶我。她们商量三天三夜，同意了。”
我望着孩子般天真的罗克珊娜，怔怔发呆。忽然，我被某种浓烈的失败感摄住灵魂。征战多年，接受无数次开城投降，但从未探测过对手们的心理世界，难道他们都像罗克珊娜这样，尽管环境改变，内心期待却依然如故？（注：边角写满“野马发烧”四个字）
断页2正面：赞普与摩诃衍发生争论。赞普认为吐蕃是与唐朝同样强大的国家。摩诃衍却坚持说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无常，如同梦幻、泡影、朝露、闪电，非实假有，不值得执着追求、迷恋。赞普非常生气，让他见过每一位王妃，王族，内亲，外亲，千户长以上官员及老虎、大象、豹子、野牛、大雕、黄鸭、野马、野驴等，问：“难道这些人和物类都是梦幻？”摩诃衍微笑着点点头。赞普又让大臣拿出历次大小协商会议盟约、誓词、律令、各类书信、文件、占卜书、药方等及多种佛教典籍，然后问：“难道这些文书都是泡影？”摩诃衍微笑不语。赞普下诏，令达布、工布、娘布、象雄、苏毗、吐谷浑等各部首领配合其从雅隆开始，实地再现吐蕃统一、扩张过程，之后问：“难道这些历史都是朝露？”摩诃衍微笑着点点头。赞普又带领摩诃衍参观着名雪山、河流、湖泊、宫殿、草场、大峡谷、沼泽地，然后，指天指地发问：“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幻？”摩诃衍微笑不语。据传，他将被贬为桑结寺奴仆。我推测，赞普很快将当众焚烧佛教秘籍。于是，将三语《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用牛皮绳捆绑，准备随时上交。我忽然想起赞普与昙旷的大乘二十二问答。逻娑特使曾送我一件手抄本。当时，随手撂在旁边。现在，它在哪里？（注：背面通篇写满“烦”字。）
断页3正面：傍晚，信使骑快马从敦煌送来密报：“十一姓”家族以尚修罗图谋毒杀阎朝为由，发动叛乱，被迅速平息。大约杀了五百多人。节儿还奏请赞普，欲将“十一姓”迁往漠北安置，以确保敦煌稳定。我写信给尚修罗，详述获颁大小虎皮披肩者及所属随从傲慢无礼、自恃系赞普亲自命定，常常擅自行动。为避免严重后果发生，请火速派来新的护送队伍接替他们，以确保完成使命。（注：背面是各种划痕及三角形、箭头状、太阳状、流云状、牛角状、男根状符号。）
断页4正面：王锡处事周密，归顺我朝后，恪守职责，忠心耿耿，对疑犯叙述记录生动翔实，赞普一定满意。我真挚地表达对他的感激，同时允诺两年之内让他的儿子王殊勋出任龙城军镇。他很感动，再三表示愿效犬马之劳。我请教他如何调伏大虎皮、小虎皮。王锡思忖良久说：“你作为大元帅尚修罗所遣特使，必有兵符，如此，何愁他们不唯马首是瞻？”我说：“在这荒野之地，他们根本不理睬兵权！”王锡面授机宜，令我茅塞顿开。
断页4正面边角文：忽然想起多年前与唐朝大元帅王忠嗣所率部队在宗喀交战正酣，有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孩闯入阵地，哭喊着找爸爸。所有将士不约而同，停止战斗。很快查明小女孩名叫王卺，是王忠嗣的幼女或收养女。她被哥舒翰拖走后，战斗继续。王忠嗣败了，并因此受到皇帝严厉惩处。我觉得，罗克珊娜的表情很像王卺。
断页4背面：小黄铜告身、小红铜告身和六十名士兵都听他们的话，我怎么敢干涉？尚修罗为什么要如此安排？他曾说摩诃衍是赞普邀请的贵宾，而尘土则是接受审问的嫌疑犯，他们有云泥之别，不能用同一条道路进藏。所以，从敦煌出发时，就让摩诃衍骑乘野马，却将尘土装进驼轿中，由四个士兵押解，走旁道。尘土究竟是谁的代称？不会是罗克珊娜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会再追究这个问题。长期战争生涯让大家互相都失去了信任。
三天后，我们得到了唐朝宰相李泌辞世的消息。
断页4背面边角文：尚塔藏、论三摩、小虎皮等壮士大概为了掩盖滞留野马驿站之过错，谎称几个使团强行邀请摩诃衍到临蕃传教，耽搁了时间。他们向赞普述说进藏路线和路途见闻各不相同。真是荒唐。赞普求证于摩诃衍。法师高深莫测地说：“龟毛兔角。”几位老臣对赞普说：“这位所谓的佛教高僧尚且说不清自己的来路，又如何能消除世间人心头的迷障？逻娑不需要佛教。还是尽快让这位和尚回到敦煌沙漠里去吧。”
断页5正面：赞普与摩诃衍法师交谈几次，心悦诚服，请其在大昭寺为王族、大臣、显贵、富商等举行专场法会。朝野人士议论纷纷。更有小道消息说，赞普正考虑在逻娑周边划出一片地域，特许摩诃衍法师传教，不知传言是否属实……（注：背面和正反边角写满“野马非马，非实有”。）
断页6正面：小虎皮酗酒昏死。七天后醒来，他说杀生罪重，坚决出家，要追随摩诃衍参禅。小黄铜希望作我的舍人。我明告他已经告别军事生涯，不再需要舍人。何况，我已经体验到书写的乐趣，轻易不将这种机会让给别人。小黄铜大失所望，几次自杀未遂。摩诃师找到我，说君子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于是，我邀请尚赞摩喝烧酒，法师和小黄铜作陪。席间，尚赞摩对小黄铜表演的书法、速记能力大为欣赏。我趁机请他将其推荐给尚修罗，同时召王锡到逻娑，因为摩诃衍需要他协助传教。尚赞摩问：“小黄铜不是很优秀吗，为何多此一举？”我说王锡已经皈依佛教，而小黄铜痴迷军事生活。尚赞摩当即写信给尚修罗。（注：背面中间画着一只双头共命鸟，正反边角写了大约98个“空”。）
断页7正面：赞普单独与我谈话。他问了很多，我回答了很多。只是，问答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我只想说这句话：“我希望做一名无拘无束的，浪迹天涯的行商！我要寻找曾经中断战争的小女孩王卺！”我担心说错，不断暗暗背诵。与赞普告别时，我脱口而出，完完整整。说完，校对一遍，没错。赞普惊讶地打量我，似乎不相信。我又重复一次，有表演成分，因为我无法掩饰成功驾驭语言文字野马的狂喜。赞普确定无疑后，坚决反对：“这不行！不能让征战四方的将士看不到希望。即便作为杯具，你也得陈设在牙帐之外。”他沉默许久，又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有作为商人的想法并不过份，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包括我。但大家都压抑真实意愿，做着也许原本就毫无意义的份内之事。”（注：背面和边角画满大小不等的乌鸦。二十一篇断页正反面写满“野马”。三十六篇断页正反面写满“尘埃”。四十九篇断页正反面写满“罗克珊娜”。八十一篇断页正反面写满“王卺”。一百零八篇断页正反面写满“泡影”“梦幻”“闪电”和“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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