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常一念在常空抬头换药的时候就已经悠悠转醒。
带着苇原浩二在丛林穿梭、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是真的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去到地府的这些天，一贯是警惕的他，在常空的嘟囔中醒来，身上的危机感官系统似是完全关闭了一般，十分放松。
儿子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对吧。
常空站起来，挂上一瓶新的吊瓶，伸手调整着输液的速度，然后静静地看着，似是在等待这一个吊瓶的药打完，换上另一瓶。
常一念心中突然有些愧疚。
一开始只是想调查妻子的死因，谁知道那之后短短不过六个月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原本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被蛮横地突破，在东途的家，也已经很久没回了。本就没有母亲的孩子，究竟是怎么自己坚持下来这段时间的。
看着儿子换输液吊瓶那熟络的样子，常一念的眼神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但下一刻，他的眼神一凝，眉头微微皱起来，接着，他闭上双眼，开始在感应着什么东西。
被子里，常一念没有扎针的右手微微抬起，只见指尖闪亮起一点星光，轻轻一挥。
隔了不远处的常空的病房中，盛放衣服的柜子角落，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角落的淡黄色符纸微微一颤，银光乍现，接着一“跃”而起，两个角变作脚、另外两个角变作手，一下、一下地爬到柜子里的书包上。
滋滋——
将书包拉开一道缝隙。
嗯，里面是好几本不同科目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但不耽误这淡黄色的符纸钻进去。
做完这一切，常一念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你好了把、把护工费给我结一下。”
常空转过身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常一念定睛一瞧。
母猪的产后……呸呸呸！
是这本《成人看护术和技巧》，嗯。
书是那种很大的书，比寻常的高中教材还要大上不少，捧起来能将常空的整个脸挡住。
刚刚那一手操控之术可谓精妙至极，但对于刚出手术室身体依然虚弱的常一念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消耗了。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伸手抹掉额头上的细汗，小心地开口说道：“可……可别把你老爹给整死就行。”
他想过一万种和常空再次见面的场景，就在刚刚甚至在心里彩排了好几个不同的开启话题的方案，但是当迎上常空目光的时候，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需要了。
千言万语都在这父子相望的眼神中说尽了。
“扶我起来。”
“爸，你现在感觉……嗯？”常空凑上前来，将常一念搀起来，却蓦地发现老头子额头上还微微冒着汗，呼吸也有点儿喘，像是刚跑完步一样，虽然很是奇怪，但依然继续问了下去，“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不能太剧烈地动用能量。”常一念说得有点儿心虚，接着宽慰儿子道，“放心啦，你爹再怎么说也是星君后人，就这么一台手术，还受得住。”
“嗯。”
常空轻轻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讲话。
气氛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了，多到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神灵、天灾、鬼物……
世界的剧变暂且不提，令常空感到陌生、甚至是有些恐惧的是，身边的人好像也一个个变得不只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甄大雷也好、徐明也好，甚至是……自己的爷爷。
对于“星君后人”这件事情，后来常空也慢慢地从魏广、甄大雷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和过去的历史，父子两人都心知肚明，却都突然觉得那陪伴了自己全部生命的爷爷（或者是父亲），一下子变得那样的陌生和遥远。
“你说爷爷……他守护的生、生灵是谁呢？”常空努力地找着话题，企图用闲聊来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
常一念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你猜猜看呢？”
常空的眉头一扬，表情有些古怪。
这也是我能猜到的？该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等等。
常空的表情从古怪渐渐变得有些震惊，他看向自己的父亲，递了一个眼神。
“说出来。”看到常空的表情，常一念知道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该不会是……奶奶吧？”
常一念点点头，赞叹道：“别说，玩儿浪漫这一块儿，老头子真值得我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