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二年,春节。
又是一年。去年的今天好像也是如此,李忱独坐于温室殿庭院内,脚下是薄霜一般浅雪,不远处却是点点翠绿,那两三眼温泉依旧滚滚的冒着翻腾的热气,只是那灿白的热气由泉水吐出,不过眨眼便会被周遭寒冷撕成碎片,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同那个纯澈灵动的她。
好像只是被沙漠中的风隐去的无影无踪。只是消失,不是终结。
她没有死,也不会死。一日看不到她的尸体,他一日不相信她死亡。
但是那被自己的本能吞噬的满口鲜血,那水囊里装的半袋子的血。一个人不可能在流了这么多血之后还能安然的在沙漠中活下来。何况是她,她的旧疾根本就不允许她有皮外伤。
他亦无法想象,她用了什么办法在那样失血的情况下还能让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愿意的事情谁也无法勉强。她大抵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惨状,才会将生的希望留给他,自己拼尽所有的离去。
他想着新婚的那夜她气吐如兰,如墨发丝中逸出的芬芳萦绕在他的鼻端,那轻盈柔软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她对他说:“这一生这一世,只想紧紧的被你抱着,让我成为你体内的一块筋骨,你成为我体内的条条血脉。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夫妻。不离不弃。甩也甩不掉,抛也抛不开。我要一辈子缠着你……”
没想到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她的血便真实的溶进了自己的体内,她用她的方式让自己永远的伴着自己。
什么样的女人,在明明知道自己会死的情况下仍然没有犹豫的切开自己的皮肉,用自己的血去救活自己的丈夫。
没有他。她完全能活下去。那个肆意狂杀的人,不会杀她。
没有他。她完全也不会陷入到那种绝境。她可能已然嫁入张府,安安稳稳的成为张议潮的妻子。
没有他。她不会平白无故的挨了林木山的那一刀。
没有他。她不会在满山奔腾而下的火舌中,宁愿死也要守着满是烟尘的屋子,只为了等他回来。
看着那眼前蓬勃而出的凝白的雾气。
他笑了。惨淡的自嘲。最终还是自己害了她。
即使这样,在生命的最后她仍然带走了他赠她的紫玉箫与明珠。留下的是自己的热血与那最初的流云钗。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像是被血淋淋的切割成无数的碎块。心中的血好似顺着李忱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皮肤往外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