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腐叶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那些人脸浮雕突然脱离树干，在空中组成漩涡状的云雾。我闻到了熟悉的茶香，却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从雾中浮现，正是祭师年轻时的模样，"；我是你的曾祖父，三十年前用自己的命与米南签订契约的人。"；
他脖颈处的新月疤痕正在滴血，与我的伤口形成共鸣。茶树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叶片翻转过来，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傣文——那是三十年来所有死者的名字。
"；这不是诅咒，是轮回。"；他的声音里带着解脱的笑意，"；每七十年，米南需要新鲜的祭品维持灵脉。三十年前我本想献祭自己的儿子，却被你父亲偷换了身份。"；
我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呢喃："；千万别回寨子..."；原来他才是本该被献祭的人。月光穿透云层的瞬间，我看到茶树根系下埋着数十具白骨，每具头骨都戴着德昂族的银饰。
"；现在轮到你了。"；云雾突然凝成实体，将我拖向茶园中心。那里有个直径五米的深坑，坑底堆积着历代祭品的残骸。当藤蔓开始缠绕我的脚踝时，我摸到了一块刻有"；刀"；字的银牌——正是老刀的遗物。
深坑突然喷出滚烫的雾气，所有白骨同时坐起，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我。我的血液顺着藤蔓流向每棵茶树，它们的枝桠开始分泌出琥珀色的树脂，在月光下形成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中浮现出1925年的场景：英国殖民者用炸药炸开古茶园，被炸碎的茶树流出黑色汁液，将整支勘探队腐蚀成白骨。一位身着盛装的德昂族少女跪在地上，用银刀割破手腕，将鲜血洒向残垣断壁。
"；她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位祭品。"；曾祖父的灵魂出现在镜中，"；从那时起，每代必须有一人成为米南的新娘。你父亲当年偷走祭品时，就注定了你要偿还这份罪孽。"；
茶树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所有树脂汇聚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她穿着德昂族传统的"；格朗"；筒裙，发间插着新鲜的茶花。当她转过脸时，我惊恐地发现那竟是我的模样！
"；姐姐，我们终于团聚了。"；她伸手触碰我的额头，冰凉的指尖让我想起父亲葬礼那天的晨露，"；三百年前我被献祭时，你还在娘胎里。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我的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在某个前世，我确实是茶树精的新娘。我们在月光下举行婚礼，所有茶树都绽放着血色茶花。而背叛发生在黎明时分，我用银刀刺向了新郎的心脏...
深坑底部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茶树根系中升起九具鎏金棺椁。棺盖逐一打开，里面是历代祭品的完整尸体，他们的心脏位置都生长着晶莹的茶晶。当第九具棺椁开启时，我看到了自己沉睡的面容。
"；每具棺椁对应一棵茶树王。"；姐姐的声音变得空灵，"；当所有茶晶齐聚，米南就能获得人形。而你的任务，就是成为最后一块拼图。"；
藤蔓突然刺穿我的四肢，将我悬挂在深坑上方。姐姐伸手按在我胸口，茶晶开始在皮肤下浮现。剧痛中我想起羊皮卷上的最后一行字："；唯有献祭者自毁灵脉，方能斩断轮回。"；
用尽最后的力气，我咬破了舌尖。鲜血喷在茶晶上的瞬间，所有茶树发出哀嚎。深坑开始崩塌，白骨和棺椁沉入黑暗。姐姐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消散，她的声音带着解脱："；谢谢你，妹妹。这一世，我们终于自由了。"；
当救援队找到我时，古茶园已经变成一片焦土。所有茶树都化为灰烬，只有中央的深坑边缘，生长着一棵全新的茶树。它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般的光泽，树干上清晰地浮现出两个人影。
现在的我每隔月圆之夜，仍会听到茶树的低语。但这次不是诅咒，而是祝福。德昂族的长老说，那是历代祭品的灵魂终于得到安息。至于那个深坑，每当有雾升起时，仍能看到两个穿着盛装的少女在月光下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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