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兆走得很慢、很重，木制的楼梯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仗助紧跟在他身后，不敢说一个字，生怕打断他的回忆。
“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我和弟弟都不用再挨饿了，我们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我那时已经七岁了，清楚这世界上只有违法的营生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赚那么多钱——我很害怕某一天我们父亲所做的腌臜之事被曝光，他会被送入监狱，而我和弟弟会失去父亲。”
“于是我趁他外出的时候，让亿泰放风，自己溜进了书房调查……那时我才发现，他做的事情，远比违法可怕得多。”
“——他竟然在为魔鬼卖命。”
形兆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恐惧还是悲伤。
“当时迪奥似乎在全世界范围内搜寻拥有替身潜力的人，我不知道他和他的手下是怎么发现我父亲具有潜力，并将其说服的。总之，那个恶魔给了我父亲一支能够使人觉醒替身的‘箭’，将他纳入麾下，甚至把日本地区的事务交由我父亲处理。”
“当时迪奥手底下的势力遍布全世界，亚洲、美洲、欧洲、非洲……所有黑暗的角落都有他的手下行动的痕迹，其中一些受到信任、有资格替他打理事务的下属被称为‘九荣神’——我们的父亲，就曾是那个罪恶团体的成员。”
“既然你和那家伙有着亲属关系，东方仗助，那我应该不用再向你描述迪奥的可怖之处了——随着时间推移，迪奥对我们父亲的影响越来越深，他的精神、他的人格也逐渐朝难以想象的方向堕落……”
“他也曾是一个温柔的丈夫，一个慈爱的父亲，但自从他为迪奥效忠，这些美好的品质便再也与他无关了。我只能看见，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讥讽着道德，蔑视着生命，只为迪奥的一句话，就能将无数弱小的无辜者踩在脚下，榨取最后一丝可供利用的价值。”
“我亲眼看见他房间里有一份很长的名单，上面全是他通过各种手段诱骗、绑架，献给迪奥的年轻人……而他并不为此羞耻，反而将其视作荣耀，只因他每月献去的‘玩物’，是迪奥亲口表扬过、最耐玩的一批。”
仗助看见，形兆死死攥紧了拳头，修剪过的指甲甚至嵌入了掌心的肉。
“——那时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渣滓是我血脉相连的父亲。”
“但转念一想，如果我父亲没有变成那样畜生不如的渣滓，亿泰和我，可能会饿死，也可能会变成孤儿，甚至一辈子都背着还不清的巨额债务。”
“多可笑啊，我憎恶着这样的父亲，却又不得不依靠他活着，我和亿泰吃下的每一粒米饭、用的每一张纸钞，都是被我父亲残暴虐待过的无辜之人的血肉。”
“况且，命运好像也总喜欢开玩笑……1988年夏初的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亿泰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而我父亲用铁链把自己绑在客厅中央，发疯一般地咬着自己身上的肉，家里一地狼籍，看不见一处完好。”
“他大喊着，‘迪奥大人抛弃了我们、抛弃了天国’，完全像个信邪教的疯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迪奥的‘肉芽’消失了，再也没有东西能限制我父亲彻底堕落了。”
“他开始变得精神失常，时哭时笑，疑神疑鬼，咒骂着他能看见的每一个人，像野兽般撕咬自己的身体，极少数清醒的时候，则抱着我和亿泰痛哭流涕，一个劲忏悔过往，并祈求我们杀死他。”
“很可笑吧？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如果不是迪奥的‘肉芽’，我父亲很早之前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那家伙用来控制我父亲思维的手段，某种程度上，竟也阴差阳错地维持住了他的理智。”
“从前，虽然他到处行恶，但至少还能与人正常沟通，而现在，他只是一个死不掉的疯子，一个无可救药的病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迪奥赐予我父亲的替身，是一个通过自己和他人的痛苦获得力量的、极度扭曲的存在——而他为迪奥效力的那段时间里，他近乎没有底线地使用着那个替身的力量，榨干了自己生而为人的所有理智和情感。”
“他的替身，名为‘痛苦贩卖者’。”
话音落地，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二楼，形兆拉开了正对着楼梯口的门：
“看看吧，这就是我和亿泰的父亲，一个永远不可能被治愈的‘恶人’，一个由可笑的时代造就的‘脓瘤’……只有死亡，才是他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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