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轿——”司礼太监尖锐又拖长的尾音，划破了渐浓的暮色。顾瑾萱深吸一口气，踩着积水里的枯叶下了轿，只听“噗”的一声，天水碧的嫁衣下摆瞬间沾满了泥浆。这本是王爷亲自为她挑选的嫁衣颜色，他说，像极了他初见闻心兰那日，她裙裾扫过的青石板。可如今，这般用心，却更像是一种讽刺。
顾瑾萱被带进正厅，厅内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奉茶。”老嬷嬷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端着的乌木托盘上，放着一盏豁口的钧窑茶盅。顾瑾萱没有丝毫犹豫，缓缓跪在沁凉的青砖地上，她望着茶汤，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其中碎成千万片，心中五味杂陈。
她抬起头，看向正厅主位，那本该坐着正妃接受她敬茶的雕花太师椅，此刻却空荡荡的，椅面上还积着一层薄灰。听闻，闻心兰已经三个月未踏出栖凤殿了，她曾府里的下人提起过闻心兰，听管事的嬷嬷说，王妃与王爷闹了矛盾，一开始王妃与王爷十分恩爱，不知怎么的王妃突然转了性子，不仅对王爷冷言冷语，还三番两次想要了王爷的命。也正因如此，她才有了机会嫁入王府，虽然只是个妾室，但她不在乎，只要能嫁入王府，哪怕是妾也高人一等。
就在顾瑾萱出神之际，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忙低下头，不敢随意张望。
“礼成——”司礼太监那尖利的宣告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王府压抑的暮色。紧接着，两串铜钱“哗啦”一声砸在顾瑾萱膝前，铜钱在地上肆意翻滚，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每一下碰撞，都似在她心上碾过。她怔怔地盯着满地的方孔钱，醉仙楼姐妹的话不由自主地在耳边响起：“纳妾之礼，仅不过是比买牲口多道奉茶仪。”这份屈辱与酸涩，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腔。
“起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李云轩。
顾瑾萱站起身，垂首站在一旁，不敢直视王爷的眼睛。
“你既入了王府，便要守规矩。”李云轩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下去吧，东西已经安置好了。”
夜色如墨，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将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顾瑾萱独自蜷缩在厢房的角落，手中紧紧攥着半块玉佩，那是她唯一带来的嫁妆。这半块玉佩，是李云轩第一次见她时赠与她的，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李云轩对她是有情的。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冰冷仪式后的一点慰藉。
突然，外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李云轩醉醺醺的怒吼：“把合卺酒换成竹叶青！要十年陈的！”顾瑾萱身体一颤，抱紧了自己。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裹着龙涎香的李云轩踉跄着走进来。顾瑾萱抬眼，便看见他腰间晃着个褪色的香囊，上面用金线绣的“兰”字已经脱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云轩已大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将酒强行灌进她嘴里。酒液顺着她的脖颈，源源不断地流进嫁衣里，天水碧的嫁衣渐渐洇成墨绿，就像她此刻被搅乱的人生。
“王爷……”顾瑾萱在剧痛中死死咬住锦被，窗外，秋雨正猛烈地拍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声响，仿佛在为她的遭遇哭泣。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东边栖凤殿的方向，一盏孤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那微弱的光亮，像是谁将谢未谢的红梅，让她想起那个从未谋面，却如影随形的闻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