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青蛙断裂的豁口在台灯下泛着冷光，祁梦蝶指尖发颤地摸向手提包暗袋。
那块沾着凝固血迹的金属残片正安静躺着，锯齿状的边缘与镇纸缺口如齿轮咬合般严丝合缝。
“看来您也收到过同样的‘礼物’。”她将残片轻轻按进青铜蛙腿的凹陷处，金属相撞的清响让张教授踉跄着扶住摇摇欲坠的书架。
老式座钟的铜摆恰好扫过三本倒插的《万国公报》，惊起浮尘里蜷缩的蜘蛛。
老人枯瘦的手突然钳住她手腕：“你怎么会有周世宁的东西？”他指甲缝里嵌着的蓝墨水蹭在她珍珠纽扣上，那是种与情报科档案室相同的靛青色。
阁楼窗外的雨幕中，常春藤叶片正以特定频率拍打玻璃——三短三长三短，摩尔斯电码的“SOS”。
“您学生的遗物不该埋进敌特巢穴。”祁梦蝶翻开《密码学通论》第214页，泛黄纸页间夹着半张烧焦的戏票存根。
三年前霞飞路大戏院爆炸案里，那个用身体护住密码机的年轻人最后留下的，正是这枚残缺的青铜蛙腿。
张教授浑浊的眼眶泛起水光，他颤抖着取下玳瑁眼镜，在衬衫下摆反复擦拭并不存在的灰尘。
书柜阴影里突然传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十二本包着《申报》封皮的大部头自动移开，露出嵌在墙体内的密码机。
铜制转轮泛着经年摩挲的温润光泽，与祁梦蝶在训练营见过的德式密码机不同，转轴处镌刻着《牡丹亭》的工尺谱。
“民国二十六年春分，虹口发电厂。”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抚过密码轮，“用昆曲《游园》的调式对应摩尔斯码，把明码电报伪装成戏曲唱片杂讯......”他忽然抓起祁梦蝶的手按在转轮上，“告诉我，听到‘皂罗袍’时你脑中的波形图什么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常春藤在密码机上织出网状光斑。
祁梦蝶闭眼调动记忆宫殿里储存的敌特电台录音，颅内浮现跳动的频谱曲线。
当昆笛的泛音与发报机的滴答声重叠时，她突然抓起钢笔在报纸空白处画出螺旋纹路：“降E调对应长波频段，装饰音是二次加密的偏移量！”
老式电话突然在午夜炸响，张教授书桌上的青瓷笔洗震起细密涟漪。
祁梦蝶刚接起就听见小李元气十足的叫嚷：“梦蝶姐！老陈抱着你修正的频段表亲了半小时，现在非要把办公室行军床让给你睡......”背景音里传来老陈恼羞成怒的咳嗽声，以及瓷缸磕碰桌面的闷响。
“告诉陈顾问，明早八点我需要他破译科所有德文档案。”她嘴角漾起笑意，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密码机上《惊梦》的工尺谱。
张教授正将三枚锈蚀的密码轮浸入普洱茶，铜绿在茶汤里晕染出奇异的花纹：“当年他们用铁观音洗过密钥轮，茶多酚......”
话音未落，周云帆染血的手帕突然从通风口飘落。
素白棉布上，紫罗兰色的路线图被新鲜血迹洇成诡异的绛红，边缘用香灰草草画着教堂尖塔的简笔画——那是他们约定的紧急暗号。
祁梦蝶撞翻的藤椅还在原地打转，张教授已掀开地板夹层抽出柯尔特手枪。
月光下，老派学者熟练上膛的动作惊飞了檐下躲雨的灰斑鸠，枪管在常春藤影里泛着冷冽的蓝光：“走消防梯，第七阶木板藏着租界下水道地图。”
此刻的法租界公寓楼顶，周云帆的假喉结在缠斗中裂开细缝。
他后仰避开黑衣人劈来的短刀，顺势将对方引向蓄水箱阴影处。
特制皮鞋跟部暗藏的刀片在水泥地擦出火星，假扮敌特二把手的硅胶面具已被划开半掌长的裂口，露出下颌角新鲜的擦伤。
“周先生连易容时都舍不得遮住美人沟？”黑衣人阴恻恻的笑声裹着黄浦江的咸腥水汽，袖口突然射出淬毒的钢针。
周云帆旋身躲闪时瞥见对方领口别的紫罗兰胸针——那分明是祁梦蝶昨日戴过的，此刻花瓣上还凝着她常用的夜来香头油。
远处圣三一堂的钟声撞碎夜幕，周云帆借钟声掩护甩出怀表链缠住对方脚踝。
表盘背面镶嵌的微型胶片顺势滑进排水口，那上面有他冒死拍摄的电台核心频段图。
当黑衣人锋利的指甲即将刺入他颈动脉时，阁楼方向突然传来《游园惊梦》的留声机唱片声——这是他们约定的得手信号。
祁梦蝶冲进巷口时，正看到周云帆从三楼窗台纵身跃下。
他撕裂的西装下摆像受伤的鹤翼掠过霓虹灯牌，指间还紧紧攥着半枚带齿痕的紫罗兰胸针。
霓虹灯牌在祁梦蝶头顶炸开冰蓝色的电弧，她踩着满地碎玻璃冲向摇摇欲坠的消防梯。
周云帆撕裂的西装布料擦过她耳际，带着松节油与血腥气交织的灼热温度。
三楼的铸铁栏杆突然迸溅出火星，子弹嵌入砖石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她太阳穴敲响铜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