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战战兢兢例行公事般问出了这个重复至少三遍的老问题，但阿茕并没有指望能在此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她就连问这问题时的提问对象都搞不清楚。
我现在的问题，究竟是说给我自己听，还是在逼迫对方呢？卧在那个由于特殊情况而略显拥挤的怀抱中，她极力克制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身体前端那个温热的手臂上，而不是时时注意到后背某个失去血色的僵硬的躯体；
即使那躯体还是从自己的恐惧中诞生而出的，她也不愿再亲近：早在开始僵硬之前，那个复制品早就随着正主的那一刺而变得冰冷，靠上去像个没有感情的冰窟窿。
而处于某种奇怪的心理，现在的阿茕又不得不挤在这硌人的冰窟窿边上，一边发着抖一边扬起那张无辜至极的小兔脸，将那个不知道该抛给谁的问题再重复一遍：
“这算是爱情吗？”紧紧倚在自家搭档的怀中，小小的兔子虽看上去格外执着，然脑子里想得却只是如何从这地方自然逃开的方法；像是看穿她的真实想法一般，那个手刃了“自己”的女人微微一笑，随即搂着这团小不点站起来：
“稍微等一下，好吗？”将看着要哭哭的小兔脸先抱起放一边，童露顺畅的一个转身，又开始处理那具除了生命体征外，几乎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复制品：“我马上就能做好了。”
既然你无法直面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那么，就由我来代劳吧。卷起袖子，她用最轻巧的动作，将地上那个复制品摆成小婴儿的熟睡姿势，又放下其后脑的头发遮住那个伤口，并在最后献上一吻：
“感谢你短暂的生命，现在，请安息吧。”用自己的方式作了告别后，她轻轻松松站起来，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上前去，拉住面前人小小的手：
“走吧，该攻略迷宫了。”坦然的语调一如从前。
“嗯、嗯。”即使是知道对方故意避开了自己的问题，阿茕还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好一步步远离这个看似什么都没发生，实则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的地方；她注意到，虽然面前人在处理复制品时的动作已极尽温柔，然在处理完毕后，又立马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和自己不同，这人连一次回头都没有，好像在一吻落下后便彻底耗尽了所有的感情。
这样一个能彻底从自我中剥离，并且能清楚辨别复制体与本我的女人，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存在“爱”这种感情呢？走出迷宫后，阿茕突然觉得有点伤心：这个问题是她从前时候，从未意识到的。
从前的她有幸沐浴在对方隐忍的爱意中，可惜因为感情迟钝而不知道珍惜；现在她自己倒是终于开窍了，然那份无条件的爱意又开始退缩，甚至隐隐有要提前放弃的趋势。
这大概，就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道理吧？咬住下嘴唇，这个神明的眼瞳中止不住的划过一星泪点，恰好被身边人捕捉到。
哎呀，这小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叹口气，童露看着一边垂头丧气的小兔脸，终是不忍心：
“我也不知道。”握紧小兔脸的手，她默默蹲下来，将视线与地方齐平：“如果你那么想得到迷宫里那个问题的答案的话，那我现在也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杀了你那个‘弱点’，也不知道你制造出那个复制品是出于什么心理，更不知道在你选择放开那玩意儿重新抱住我后，我心里那种雀跃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我都不能得出准确答案。你能理解吗？”
望着对方不知所措的眼睛，她低低叹道：“或许我是在装傻，又或许作为神明的你，其实早已洞察了一切；但只要你还学不会人类的感情，那么，这种状态，我永远都只能回答‘我不知道’四个字。”
“因为‘爱’这种东西，是需要相互回应的。”说着，拯救者轻轻闭上眼，将额头贴近她幼小的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并且，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但在你能真正学会直面自己的感情之前，我还是无法你的问题。”
“不过不要紧，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在这女人走出很远之后，阿茕才从这一答案的震撼中回神：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不过，她倒是确定了一件事：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即将面对一个无法逃避又迫在眉睫的问题：“这是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