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闲约略扫了一眼,货色如何还不好说,但细节倒布置得极清爽,窗明几净,简简单单,还焚了一炉素香。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脸细眉,皮肤白净不见一丝皱纹,颇有几分女相。见有客人上门,从柜台后出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在常闲手里的画轴上稍一注目,说您随便看看,然后又踱回到柜台后头。
常闲看着不温不火的老板,伸出手笑道:“归愚识夷涂,汲古得修绠。入得店来,暑气顿消,请问是牟学长吗?学长这里好雅致啊,我是常闲,向您取经来了!”
店主闻言,缩进柜台的身子又转过来,也伸手相握,浅笑道:“我是牟端明,你就是常闲吧?电话里联系几次了,今天总算见着了。”
店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被布置成为待客区,牟端明将常闲让进,一边烧水,一边笑道:“学弟难得过来,喝什么茶?我这里只有三种,龙井?大红袍?普洱?”
常闲道:“都好都好。”
看着牟端明手边就是龙井的罐子,道:“就龙井吧,毕竟这里环境清雅。”
顺着话音又道:“早就听南师说,他的学生中以牟学长的鉴古造诣最精,我是求着他给您打招呼关照,今天没打扰您吧?”
牟端明哈哈一笑:“南师研究的是历史,我们那儿有几个倒腾古玩的?十年下来都不到五个,那我肯定是名列前茅。我们这行的你清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正想找人说说话消遣,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手头拿的是什么号玩意?来,来,我们先看看物件!”
“呵,寒云公子,是这位爷,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了。”
牟端明刷的将画轴一拉到底,目光上下一扫而过,微微颔首,示意常闲松手,将画轴卷起放好。
“这是大开门的东西,一眼货。标准的袁氏楷书,用笔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沓和凝滞,看不到哪怕一丝呆板,有乌衣子弟的风流潇洒,有名士风,含大气象。”
“师兄眼力过人,让人佩服。”看到牟端明举重若轻,从容不迫的姿态,举手投足间的挥洒自如,常闲由衷道。
“咱爷们吃这碗饭已经祖孙五代了,靠得就是这对招子还算凑合。”
牟端明打个哈哈,显得对自己的专业颇为自信,有当仁不让的气势。
“小常,这幅字你是什么章程?是掌掌眼还是准备出手?”
“两者兼而有之吧,主要是看这东西有什么说道,要是可以的话,就把它让出去。”
“咕噜咕噜”的烧水声传来,牟端明招呼道:“转让的事情不急,咱们先喝茶。”
“南师可能跟你说起过,我们牟家搁这儿吃这口饭有五代了,打火烧圆明园那时起就吃这口饭。
当年火烧圆明园之后,抢走的大部分珍奇物品、装饰摆设、园砖园瓦就被洋鬼子拉到津门,当街拍卖,杨柳青石家大院去过没?
院里有一口荷花缸,那就是从老鬼子从圆明园里搬来的。据当时法国公使葛罗,这些都是来自圆明园,总值至少达三千万法郎。“
“当时津门的景象是乱哄哄的,每个十字路口都有洋鬼子出卖成匹的丝绸、珠宝、翡翠、瓷器和无数贵重的东西。
咱们沈阳道的鬼市出名,那会儿到处是洋鬼子,可真叫“鬼市”!
后来又是租界,又是溥仪和遗老遗少,各路军阀,无数名流,国家鼎沸,民族危亡,古玩行当却是烈火烹油。蒸蒸日上,我们家也是这么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