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我就赖在这儿了。”贝程橙瞪了几眼。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十分享受跟我说话的感觉,所以才不想走?”言道明自鸣得意。
“去去去,你别自恋,”贝程橙想往言道明身上砸手机,“别瞎编,叫阿长以为我跟你早恋了,多不好。”
“贝程橙!”
历史课代表没走远几步,又回来了。
“给我,给我!”
言道明一把抢过她的卷子。课代表不说话,趁她俩不注意,静静看着,满脸写着了然于胸。
“你历史居然上八十了?!”言道明惊得没控制好音量,吓得后排趴桌小憩的郭冰舞忽然睁了眼。
“对呀,”贝程橙挥挥她的历史卷,“我是谁呀,我是机智的贝程橙。”
“我说,你考了年级前十,可不能骄傲呀,”言道明再次扮演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仿佛在对学生耳提面命,“你这回历史上了八十,人家金妍尔、钱真洋、鲍可娜,差不多次次都能上八十,你跟他们,还有很大的差距……”
“你个历史六十六的不准说话。”贝程橙挥舞双臂,画了个大大的错号。
“哎,怎么还没发到余妹妹的?”
历史课代表又走过来了。说卷子,卷子就到。
“嘘,余妹妹在睡觉,咱们来偷看余妹妹考了多少分,不要吵醒他,”言道明目光移到答题卡上的红色数字,嘴巴突然张得圆圆,越来越大,“噢,我的老天呐,余妹妹历史才考了五十多,跟他的数学差不多呀。”
“你觉得这回英语你能考多少?”贝程橙死死捏住他的死穴。
“稻子,你拿我卷子干嘛?”余正夏说话时带些含糊,似乎仍在半梦半醒中。
“我先帮你预览一下。”言道明说。
“你先别预览了呗,还给我。”
物归原主。
“余妹妹,你有没有被吓到?”言道明头凑过去。
余正夏的确被吓到了,脑袋里“嗡”的一声,别的什么都没听见。答题卡上,班主任画的红圈、红叉、红波浪线,随处可见,多到他从未想过的程度。二十五道选择只对了十三道,大题情况也不容乐观,除了第一题第一小问,其他的答案都有错处,最后一道大题,有个小问根本没达到点上,未得一分。
“你说啥,稻子?”草草浏览完试卷,余正夏才反应过来,他同桌方才好像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被吓到。”言道明嬉皮笑脸。
“没有,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余正夏开玩笑回应,他可不能愁眉苦脸,不能让看笑话的言道明得逞,“我要对答案,别打扰我。”
“好的,余妹妹。”
“你才妹妹,你全小区都是妹妹。”
“哇,可爱的妹妹满街走。”言道明眼珠转转,花痴得口水快流出来了。
“好像全小区不包括你似的。”
余正夏解锁锁掉的手机屏。历史答案终于加载好了。
“你们怎么一天天的都这么努力啊,”言道明左手拄着脸,右手随意晃晃手中中性笔,“一个个都要看什么历史答案。”
“不是我们努力,是你缺心眼。”贝程橙条件反射般反驳道。
余正夏没理会发生在身边的嘴仗,只顾将小块屏幕上的Word文档放大。他明明记得,他的历史,从来都是七十多分,几乎没掉下去过。会不会是涂窜了?会不会是批错了?会不会是总分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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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正夏盯着课桌左侧二十五个英文字母,看一眼,跟右边的答题卡对照一下。班主任没批错,一道都没批错。
“伏尔泰是从天赋人权的角度;卢梭是从私有财产是人类不平等的根源的角度;伏尔泰主张建立开明君主制;卢梭主张以暴力……”
很快,非选择题也对完了,除了最后一题最后一小问的给分有些不太对,班主任给的两分可以改成三分,其余地方,都批得没毛病。
“选择二十六,二十六加四,加三,加四……”
加法加完,总和是五十七。头痛又出现了,像条黑蛇,绕着他的脑袋,转啊转,转过好几圈。
“是不是落了哪道大题?”余正夏狠狠心,对黑蛇视而不见,答题卡被他翻回到正面,“再加一遍。二乘十三得二十六,二十六加四,加三,加四……”
五十七。
“重来!二乘十三得二十六,二十六加四,加三,加四……”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黑蛇绕在脑袋上,头皮痛苦地紧皱。
“余正夏,有人找!”
应该还是金妍尔吧。难道,她们班语文老师的腿还没好?不是说五月就能出院吗?唉,真是。
余正夏一句话不说,赶紧应了刘语熙的喊声,去了教室门口。站在门口的,果然还是金妍尔。她平常不戴眼镜,起码余正夏没怎么看见过她戴眼镜,今天却戴了椭圆片粗框镜,不知是不是下课后忘了摘眼镜就跑出来了。
“嗨。”
打完招呼,金妍尔向他道明来意:语文卷批完了,需要各班课代表去教研室帮忙整理。二人再次同爬五层楼梯。
走廊里,同学们在打闹,在嬉笑,三三两两地聚,讨论世界杯三十二支队伍,讨论薛山支和一拉闺女儿。他们全都一脸的风轻云淡。即使是那些在议论高考的,也只是在议论要来看考场的学生和家长们,语气云淡风轻,至于他们自己的高考会考成什么样,他们半点没在担心。整个高二,似乎只有他一个,在为高考迷惘不前,在为高考忧心忡忡。他心眼太小了?他太敏感了?他太脆弱了?
他压根没意识到,其实,他最需要的是好好放松。他也不肯叫自己放松下来。愧疚感不许他这么做。为什么他连情绪都控制不好?为什么,情绪一上头,成绩就会掉下去?班主任说话阴阳怪气,可她说,他那点心理承受能力,配不上清华美院,说错了吗?没有,一点都没有。他的确经历了足够复杂的事情,但这不是挡箭牌。倘若因为心理波动,他在高考中名落孙山,这只能算他自己的罪过。班主任对母亲恶语相向,讽刺她没教好他,也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假如他足够争气,每一科文化课都考得高高的,他母亲又哪里会被骂?他又哪里会被说是浪费家里钱?全是他的错。他没有用。他可谓是天下最没用的男子汉。没用,便意味着配不上休息,配不上放松。
“你们不就课余时间多画几张画吗?说白了,画那些画,不就是个娱乐活动吗?”
“悬崖勒马,别把时间放到画画这种丁点儿用没有的事儿上。”
去年,也是这时候,余正夏正好在读《月亮与六便士》。最吸引他的话,便是书中主人公的自我阐述: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毛姆这句流传的佳句,也可以形容余正夏对画画的爱——尽管余正夏并不觉得,他对画画的感情,能赶得上思特里克兰德。但,的确,于余正夏来讲,画画是他的本能,如同思特里克兰德一般。自然,他听班主任再一次把画画这件事说得那么随便,是不会甘心的。然而,不甘心是件奢侈品,只属于可以将能力证明给别人看的人。余正夏想,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别说失利过后的胜利了,连失利后的不甘心,他都不可能配得上。
头痛又来拜访他了。只消一个月,它从陌生人,迅速变成了余正夏的老朋友,不,老敌人。乌鸦在天空上方盘旋,转着永远转不完的圈,任凭怎么驱赶,它也赖着不离开。余正夏原先清醒的头脑里,有一半的清醒被抽走,换成了混混沌沌。他有知有觉,却又混混沌沌,金妍尔在前面走,他就跟在她后面走,迷迷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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