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道:“一言为定,苏某素来不愿强人所难!”
郑异取出一枚黑子,放在苏仪手边代表渔阳的白子之旁。
“挫败赤山乌桓奔袭。”苏仪神色黯然,缓缓道。
郑异顿了一下,见苏仪无出子之意,遂又在渔阳白子之旁落下一颗黑子。
“渔阳会盟。”苏仪叹道,“本是妙手,竟未看破郑司马不合常理的落子,反而成了恶手,倒被稀里糊涂的拔了去。”说着,将代表渔阳的那颗白子提走。
郑异道:“歪打正着,画虎类狗,错进错出,实属侥幸。”
苏仪闻言,面色缓和了许多,道:“渔阳会盟,苏某至今疑团重重,多出不解,希望郑司马能够助我拨云见日。”
郑异道:“先生请假,郑异必当尽力而为。”
苏仪道:“苏某尚未下定决心举行渔阳会盟之时,那位‘斗笠’就及早潜入了渔阳,却是何故?莫非郑司马真有神鬼莫测的未卜先知之能?”
郑众奇道:“斗笠?”
苏仪看了眼郑异,道:“就是那位满口岭南口音的小个子,凭着越骑军的文牒一直住在渔阳公府传舍。”
郑异闻言,暗自好笑,道:“这就是我适才所说的歪打正着。”
苏仪一听,面色顿时舒缓,忙问道:“何为歪打正着?”
郑异道:“那位小个子名叫田虑。早先听说济国境内竟有幽州突骑出现,我便对幽州太守萧着产生怀疑,一直想前去探查,但被陛下紧急命令出塞匈奴,故无法遂愿,所以便遣派田虑去暗访幽州。他在幽州未能查得丝毫蛛丝马迹,就去了渔阳,在那里意外撞见曾在济国幽州突骑营中遇到过的都尉刘子产,于是便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果然是歪打正着,否则郑司马若真是能掐会算,这棋还真没法下了!”苏仪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道:“如此说来,那郑司马将关雎公主送至渔阳,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正是!当时,赤山铁骑奔袭幽州,事态紧急,郑异不敢去幽州,而是连夜奔赴辽东,中途巧遇祭肜太守率轻骑侦查赫顿兵马异动之事,接着又赶往上谷护乌桓校尉大营搬请救兵,驰援白山,无暇顾及公主。无奈之下,只能遣派上谷兵将她暂时送至渔阳安身。”
苏仪大笑道:“郑司马素来谨慎周密,不想竟也会如此弄险,正是这护送公主的二十名上谷军反而迷惑了苏某,而且公主身上还穿着鲜卑端家的角端牛皮宝甲,更是令人琢磨不透。”
郑异道:“公主手无缚鸡之力,之所以能安然突破乌桓铁骑重围,多亏了这身宝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仪道:“实不相瞒,苏某早就怀疑这身穿鲜卑宝甲的女子就是公主,只是不愿莽撞行事,故此请得郭家的郭骏与郭嵩两位侯爷赶至渔阳前来辨认。可随后,从塞外又来了一位公主,再次罩上重重疑雾,方才一时瞒过了苏某。”
郑异笑道:“后来的这位公主名叫媛姜,本是公主出塞的侍女。当初,郑异携公主从匈奴铁骑中突围时,让她假扮公主,以迷惑栾提东与栾提北兄弟,不想竟还干扰了先生,最后还掩护了公主脱离渔阳险地,惊散了渔阳会盟,岂不是错进错出?”
苏仪面色又变得有些难看,道:“如此说来,渔阳之事,郑司马并未身在其中,只是后来与公主失而复合?”
郑异道:“正是!实属侥幸。”
苏仪面色铁青,半晌方道:“苏某又错失了一次良机。”
郑异不再回应,而是继续在天元附近放上一枚黑子。
“护送公主回京师。”苏仪道,显然还在沉浸于渔阳会盟的惋惜之中,声音略显干涩。
郑异又在代表济国白子之旁落下一枚黑子。
“击溃郎陵、济国两军。”苏仪道,“从棋势上看,郑司马已经追了上来,苏某似乎正在节节败退啊!”
郑异道:“此刻断言胜负,显然为时尚早。”
“不错!”苏仪精神一振,朗声道,“如今郑司马不是飞蛾投火,前来沂国王城,错判了沂王,于是落在了苏某的手中?”说完,将一枚白子靠在沂国白子之旁。
郑异凝视棋盘,黯然不语。
苏仪又取出两枚白子,继续落在沂国的星位旁,这个角上尚无一颗黑子。
郑异道:“甘英与陈睦遭擒,卫羽和徐娆去京师献盟单。”
苏仪道:“此时的沂国之势,已是坚如磐石。”
郑异在沂国的角上缓缓落下一颗白子,道:“郑异!”
苏仪仰天大笑,道:“适才开局之前,苏某已经说过,你我棋艺不分上下,胜负只在于谁能猜得先手。如今在沂国之角,苏某已落下数枚白子,郑司马还想在此走出活路,岂非缘木求鱼?慢说郑司马孤身一人,即便连同御驾亲征的阙廷大军,此番也是有去无回。”
郑异的目光始终盯在棋盘之上,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未必!”
苏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望向棋盘,凝视默思良久,道:“为何?”
郑异笑而不答。
他这种临危不惧与意气自若,苏仪深为欣赏与钦佩,但也是最令苏仪恼怒与心虚之处;既折射出才智高人一筹的底蕴,又让对手不由自主的萌生自叹不如之感!
或许,二人的差距就在这里。
苏仪实在控制不住,转而怒视着郑异,勃然作色,大袖一挥,棋盘中的黑白子尽皆飞溅满地,石案之上只剩下了一个空棋盘。
甘英的琴声戛然而止,亭子内外的时空顿时陷入了凝滞。
郑异微笑道:“复盘已经结束,先生必定是想接着推演局势。甘英,继续抚琴!”
琴声再次响起,节奏却有些起伏不定,而且明显加快了许多。
苏仪伸手抓出一把黑子,沿着棋盘四路经纬线摆出一座方城,道:“此为龙口岭方城。”
郑异一惊,道:“方城?在下从未踏入过龙口岭半步,不知此间地势。先生不是只借助水攻击退阙廷大军么?如何又用土方筑建起方城来了?”
“未能料敌之先,郑司马已又输了一步,如何却断定苏某赢不下此局?”苏仪面露得意之色,道:“与郑司马这样的高手博弈,若不事先准备充足,谋虑深远,便会一着不慎,然后便是满盘皆输。试问,如果蛟龙未能喷出水来,又当如何?”
郑异闭目沉思片刻,道:“我心中已有龙口岭地形矣!这里崇山峻岭,纵横连绵,故此先生仿效古楚之方城,而兴建东、西、南、北四城!当中有水自南向北穿峡而过,曲折辗转,飞流倾泻,形如蛟龙自天而降。而北城之所在,便是龙口岭,筑有水坝,居高临下。再向北,则是一片平原,陛下大军便驻扎于此。”
言罢,在棋盘下方的一排黑子外,摆上九枚白子,三横三纵,接着说道:
“先生的蛟龙出海,就是欲掘开防洪大坝,放出洪水猛兽,使得此间沸乎暴怒,极目滔滔,千里无人。”
苏仪大惊,道:“郑司马真是阐弘道奥,物来有应!苏某向来不服人,今日也不得不由衷赞叹一声。不过,郑司马以为此策能一击奏效否?”说完,两眼紧盯着郑异。
郑异道:“策是高策,计也当算妙计!然而,先生岂不闻‘魔高一尺而道更高一丈’?故此,实难奏效。”
“却是为何?愿听高论。”苏仪厉声质问,明显透出不服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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