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看到的所有解释,大致都是这样:在一个深秋的晚,李白睡不着觉,躺在床,看着地如霜的月光,不由升起思乡之情。这首写进小学课本的诗,影响非常广泛。但这个解释有一个大谬:李白诗的“床”,不是我们今天睡觉的床,而是一个马扎,古称“胡床”。
我们要了解这段历史,首先要了解国人的起居方式。我们是惟一改变过起居习惯的民族,世界其他民族都没有改变过。以专业论,人类的起居方式有两种,一种叫席地坐,一种叫垂足坐。所谓垂足坐,是坐在椅子,腿是垂着的状态。我们是席地而坐的民族。
两千年前,亚洲地区基本都是席地坐,如日本、印度、尼泊尔、泰国、韩国、朝鲜,都坐在地。我们看韩剧、日剧,主人一回家坐地了。坐办公室不算,那是非常西化的一件事情。欧洲则是垂足坐。欧洲人两千年前已经坐在椅子了,为什么呢?因为欧洲地区气候较湿冷,迫使他们高坐起来。而我们亚洲地区,尤其我们国,早期的人类明大部分都是发生在黄河流域,环境较干燥,人坐在地可以忍受。
两千年来我们民族慢慢地由席地而坐,转为垂足而坐。华民族非常愿意吸收外来化,我们有时候察觉不到,其实很多习惯都改变过。如国人吃饭,今天都是共餐制,但历史却是分餐制,大家一人一份。
我们很多习惯的改变,很大程度都是从起居习惯改变开始的。那么,席地而坐的起居习惯,究竟给我们后来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呢?我们今天的语言还保留了很多席地坐的痕迹。如,我们说席位、出席、筵席。筵席,这个词很有意思。筵,是铺在地的大席子;席,是铺在你面前的小席子,小席子的地位大席子高。
我早年进过哈萨克的毡房。哈萨克保留的习惯有点儿古制,屋子里全是地毯,人家招待我们吃饭,每个人前面铺一个小毯子。我那时候年轻,刚进去的时候还不太懂规矩,一脚踩在人家小毯子,人家马来挡我。哈萨克人的这个小毯子,相当于我们过去的小席子,功能相当于桌子,你等于一脚踩到人家桌子去了。毯子搁着吃饭的东西,每人一个碗,一个馕,还有『奶』疙瘩,然后给你倒马**酒。我不太懂哈萨克的规矩,不懂喝酒的规矩。马**酒好喝,喝多了也醉。我很豪爽地喝完了一碗,碗往地一搁,人家一下子又给倒满一碗,我拿起来又喝了,喝完了又被倒满了。我开始犯愣,心里嘀咕: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要不喝,还有人在旁边劝你、唱歌,一定要让你喝掉。这时候我慌了,赶紧看别人怎么做。原来你表示不喝了的时候,要把碗扣过来,表示我已经喝够了。如果你的空碗冲天,他永远会给你倒。
《论语》有一句话:席不正不坐。说的是规矩,席子一定要摆正。《礼记》也有这样一个规定: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五个人以,德高望重者必须另坐一张席子。这使我们一个伟大的词汇诞生了:主*******的原始含义是指:主要席子的那个男人,或者席子的那个主要男人。它跟英chairman完全不一样,chairman是指椅子的男人。
我们坐在地,没有椅子可坐,所以我们的词汇与此相关。如说:我们在联合国有一个重要的席位,国家领导人出席了奥运会的开幕式,说得都很明确。
词汇跟我们的起居习惯有关,如果我们当时是坐椅子的民族,今天的词汇一定发生变化,『主席』一定叫“主椅”,出席一定叫“出椅”,席位一定叫“椅位”。因为我们是一个席地而坐的民族,今天才有这样相关的词汇。
那么,既然我们祖先是席地而坐,有两个问题出现了:我们是怎么改过来的?我们又是什么时候改过来的?可能是从刚才李白说的那个床—胡床改过来的。
我们是席地而坐的民族,游牧民族带给我们很多耳目一新的东西。当时我们坐在地,游牧民族的兄弟们翻身下马,从马背打开一个扎捆的东西,坐在屁股底下,这个东西叫马扎,意思是马背扎捆的东西。至今这种家具我们还在应用,出去乘个凉,聊个天,拿个马扎最方便。这么一件历史久远的家具,影响了我们的生存状态,改变了我们的起居方式。
马扎,它有一个学名叫做胡床。“胡”字打头的词,一定是外来的,如胡椒、胡琴、胡萝卜。胡萝卜是外来的,跟我们吃的红萝卜、白萝卜、绿萝卜都不一样。它吃起来有异味,刚开始吃胡萝卜的人有时还不习惯。《后汉书》记载:“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之。”灵帝是东汉人,这是我们有关胡床最早的一个记载。请注意,这里有八个词汇,只有“胡坐”是动词,其他全是名词。可见当时高坐是非常重要的变化,高坐决定视野的变化。韩剧和日剧里,房间里常常都是矮柜子,原因是他坐在地,用高柜会觉得非常压抑。高坐决定家具所有的变化,这是为什么起居方式以坐姿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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