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医生办公室里一片忙碌,医护人员穿梭不停。身材魁梧的主治医生于投影壁上熟练轻巧的挂起CT造影片,指点给高天看:
“病人的第四五节椎间盘突出,遭到外力重击后粉碎性骨折。”
高天眯缝着眼睛费力的观察着片子,但是徒劳枉然看不懂,不过听到他说的“粉碎性骨折”这个特定的医学名词,却着实吓了一跳,神情严峻的紧紧蹙起眉头,怔了片刻才声音低沉颤栗地问道:
“会瘫痪吗?”
“是否会瘫痪,取决于椎管内神经是否受到骨块的压迫。一般来说腰椎第二节以下的神经属于马尾神经,即便损伤也不会发生完全性的下肢瘫痪和大小便失禁的情况。”
“那就好。”高天轻松的吐出一口气。
“但是这种情况不做手术,病人恐怕也很难重新站立起来,开始正常的生活。而且粉碎性骨折椎管受累神经受压的情况,也一定要手术治疗。”
“那就手术吧!”高天望了望医生镇定自若地说,“我接受您的建议。”
“好的,”医生收起片子心安虑得地微笑说。“手术前我们会详细告知您手术存在的风险,请您签同意书的。”他说着昂首挺胸地带领着高天父子走出办公室去,一边说:“等一下妇产科医生会为病人清理子宫,所幸她并未失血过多,所以流产的善后工作应该也会比较顺利。”
“她清醒过来了吗?”高天担忧的蹙着眉头说。
“这种妇科小手术,不必她清醒就可以完成。”
“那就是还昏迷着?”他惊讶道。
“昏迷状态下,反而不容易感到疼痛。”医生宽慰地微笑道。
他的话令高天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下,见状医生不无好奇的说:“您如此关切妻子的健康,为什么会让她遭受这样的暴力殴打呢?凶手还真是惨无人道啊!对一个柔弱的女人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医生情不自禁地喃喃地感慨激起了高天对小薇深深的心疼怜悯和愧疚自责,也令他对妻子邹秀梅这个妇人的狠毒无情更加愤恨。他不自觉的痉挛般的握紧拳头。
医生匆匆离去后,阳阳坐在他的身旁瞪着一双痛苦恐怖的大眼睛说:“爸爸,妈妈会死吗?”
高天怔了一下,坚决地摇头说:“不会的。儿子,你别瞎想!”抚慰的伸手抚摸着他的头脸。
忽然噗噗地掉下大滴大滴的眼泪来,阳阳咽泪入心地说:“我想妈妈!今晚我要和妈妈一起睡,再也不要和妈妈分开!”
高天心酸得顿时热泪盈眶,一把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簌簌而下地哽咽道:“今晚爸爸陪着你!”父子俩一时在急诊科外面的走廊上抱头哭作一团。
恰在这时他揣在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摸出来一看正是妻子邹秀梅打来的。他竭力按压着满腔沸腾的悲愤情绪,默默地选择关机。
忽然想起小薇手术前后,他自己必须每天在医院全天候陪护,又无奈的开机给李建平发条微信:“最近我要在医院照顾小薇,公司的事你多担待!”
建平反应灵敏地发来一连串的问号,高天没搭理他就重新关机了。他思虑着大约夜里几点钟时,做完妇科手术的陈小薇将会被医生推进病房进行术后护理,那时他和孩子该怎么办。明天周三,阳阳还要准点上学,不能因为母亲发生意外就耽误功课;而小薇在病房里一刻也离不开他——真是分身乏术啊!
他搜罗着陈小薇身边的亲戚朋友,好像她只有他这唯一可靠的亲人,能够在这种特定时刻照顾她,不由得为她感到伤心难过。他意欲给她远在岷州乡下的父母打电话,可是一旦直面饱经沧桑的二老,他又该说些什么呢?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已是深夜十一点,他和年幼无知的儿子坐在抢救室外冰凉僵硬的凳子上六神无主。护士说此刻找不到专门的陪护人员,那么今晚他们父子只能在病房里过夜了,希望有空床和多余的棉被提供给他们。
陈小薇从手术台下来的时候面如白纸憔悴不堪,高天从医护人员的手里接过她平放在床时,觉得她的身体轻盈得就像一片羽毛。
那晚彻夜未眠的不仅是高天,还有他在家惴惴不安的妻子邹秀梅。从他一个电话不接就直接关机的特殊状况,说明他已获悉她暴打陈小薇且对她极其反感;但他却异样的按捺着隐忍不发,证明他的心里正酝酿着一场空前可怕的暴风骤雨,也许是龙卷风也说不定!原本她打电话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但现在他异常的表现却让她辗转反侧。
秀梅又连夜致电女儿婷婷,向她倾诉相思之苦,借以舒缓惶恐不安的情绪,追问她到底网上订的几时的高铁票。
即将与同事们短暂别离的婷婷刚从外面聚会回到寝室,惊讶地说:“您怎么还没睡?妈妈。女人熬夜可是最容易变老的喔!”
“你爸爸不在家,我怎么睡得着?”
婷婷怔了一下眉头微蹙地说:“爸爸现在每晚都不回家过夜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秀梅尴尬的叹气道:“是啊!”
“这种情况持续很久了吗?”
“是啊!”她只能无力无助的回答这两个字。
“我明白了,妈妈。”婷婷胸有成竹地说,“回家后我会好生劝解他的。您就早点睡吧!我也该关灯就寝了。”
翌日陈小薇清醒过来彻底了然自己的病情,明白腰椎手术后她将要面对的生活而以泪洗面,流产的打击对她淌血的心灵犹如伤口撒盐。
“医生说不会瘫痪的,但是术后的身体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修复。”高天温和镇定地凝望着她说。
眼泪无声的滑落下苍白消瘦的脸颊,她诘问道:“很长时间是多长时间?”
他为难的蹙着眉头不作答。
“也就是说我短期内无法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吗?”她显然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那我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和孩子们的未来可怎么办呢?”
高天宽厚温暖的大手掌紧握住她纤柔的小手说:“我会照顾你的,小薇,我不会弃你们于不顾!你的身体一定会慢慢恢复的,不会永远都是这样糟糕的情况,相信我!你一定要对未来有信心!”
“可是我们的孩子没了,他怎么就没了呢?”小薇蓦然哭出来,柔弱地倾倒在他的怀抱里。“他还没来的及来到世上看我们一眼,就这样没了……”
她的悲痛欲绝泣不成声令高天心如刀绞,唯有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也情不自禁地滴下泪来。
“她们怎么能这样狠毒呢?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无论怎样对我,或许我都是罪有应得,但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呀!……还好阳阳毫发无伤,否则我真活不下去了!”她眼泪噗噗而下地说。
“不过小薇,你明知道她来着不善,为何要答应她见面呢?”待两人的情绪稍稍平定,他轻声责备道。“上次见面她就动手了,为何你还要给她伤害你的机会呢?”
“逃避不是办法,我们之间必须有个了结,这是邹老师的原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其实有你的爱与信任,我并不真正畏惧她什么,况且她是人民教师出身,一个知性女人又能野蛮到什么程度呢?但我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真是单纯的女人啊!”高天深沉地叹息道,“古语道,最毒妇人心。我们男人恨一个人往往只恨在表面,女人恨一个人却恨在骨头里,这是本质的区别!女人一旦狠毒起来,那可是连我们男人都自愧不如的,你怎么可能是她们的对手呢?”
陈小薇说不出话。
“如果事情必须有个了结,那也应该由我这个男人来出面了结,由我来承担一切的后果,你为何要以身犯险呢?真是傻呀!”
“可是你想过了结吗?”小薇不由气愤的瞪眼高声质问,“你何时表示过要主动了结?你只顾自己,以至于我们母子整天担惊受怕的过日子。那个短发的胖女人说我们就像过街老鼠,一点也没错!战战兢兢地活在阴暗角落里,不就是老鼠吗?这个比喻真是形象又贴切呀!但凡你想过主动承担对我们的责任,邹老师也不会找上门来将我打成这样!但凡你像个男人,具有男人的担当,她也不敢如此放肆!你以为她这样对我,只是对我的无情伤害吗?错,这更是对你尊严的践踏!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现在看来你在她的心里,可什么都不是啊!”她辛辣地嘲笑着结束了她的话。
“好吧!都是我的错!”高天老实诚恳地颔首认错道。“这次事件也让我清醒的意识到,应该有个了结了!”他憎恨轻蔑地眯缝起眼睛,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
雇请到一位经验丰富的特护人员后,高天就能抽空接送孩子上下学,辅导他的学习,照料他的生活了。一天在浅水湾小区的家中晚餐快要结束时,阳阳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好奇畏怯地问道:
“爸爸,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高天?”
“是啊!”他宽容的微笑道,露出两排平整洁白的牙齿。
“那天晚上打妈妈的两个女的,我听到他们叫你的名字。”
“哦。”
“除了我妈妈,你是不是还有一个老婆?就是看我手镯的那个女的,是不是?”阳阳的声音稚嫩而严肃。
高天蓦然轻蹙起眉头警觉的说:“她特意看了你手腕上的镯子吗?”
阳阳肯定的轻轻点头,“我听到她说要见我,就自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高天若有所悟地将目光投向餐厅垂挂着的厚重褐色窗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