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发展到现在,他已无法肯定女士到底是否在借题发挥,敲打赛科尔了——毕竟再怎么,应该不会有人拿自己父亲的死开玩笑的。眼看明琪似乎就此罢手,不再多言,他决定趁机收拾残局,总得先想个办法让那傻子重新振作起来。
“赛科尔?”他在同伴肩头轻拍了两下,影刺客却并无反应,还是埋着头胡乱呢喃:“不是,不是我……不会的……”
维鲁特暗叹了口气,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想把他扶起来再。这走了神的家伙或将幢做了攻击,闪电般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不再被刻意收敛的巨力随便一扯,就将他摔倒在地。
“是我……”手臂上传来撕裂的疼痛感,他也不恼怒,撑着手肘抬头看去,却似被一桶冰水迎面浇下,连呼吸都僵住了。
蓝发的少年圆睁着眼,呲着虎牙,像碰见生死仇敌般恶狠狠地瞪着他。血丝如红色蛛网在少年眼中盘结着,几乎要盖住那片墨蓝的瞳。而在那蓝色之下涌动的,那是……
冰凉凉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他被紧紧攥住的手臂上,一滴,两滴……
“我不会害死他们的!”赛科尔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在哭,竭力嘶吼着,像只受了赡困兽,一旦咬住就绝不放开。
维鲁特见过他笑,见过他闹;见过他得意炫耀,也见过他垂首懊恼;见过他如何在强敌环视下昂然阔步,也见过他在被自己嘲讽后专用来反抗的鬼脸,却从没有一次,见过他哭……
这是……怎么了?他真的懵了,脑袋里文一声,只觉点点凉意从手臂直透到后背,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冻在地板上。
赛科尔一声吼罢,却渐渐回过了神,转转眼珠,终于看到了被他摔在地上的同伴。
那鲜红的眸子映在他瞳中,像烈焰一样灼烫,竟似刺痛了他。他怔怔地松开了手,一点一点转过头,再机械地扳过身体,带着猝然腾起的黑雾,如飘飞幽灵一样冲出了房间。
“赛科尔!”维鲁特慌忙追到门前,眼中银光一湛,在一片空白的视野内,只捕捉到那团黑光像箭一样笔直划了出去,踪迹全无。
这子……跑什么!他起身太急,此刻只觉头晕目眩,扶着门框喘了几口气,想要追又不可能追的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却传来了女士轻柔的安慰:“别担心,我知道他在哪儿。”
愕然回头,明琪已站到桌边,轻轻抚着诺尔德的头发,脸上一派平和,哪里还有半点恼恨。
她居然真的是在演戏!维鲁特瞧着那张若无其事的脸,胸口憋住的气犹如喷油点火,蹭的一下燃了起来,激得他一声怒喝:“你未免太过分了吧!”
明琪也不反驳,看着那沉沉熟睡的少年,悠悠叹了口气:“我能信任你吗?维鲁特……”
她似有许多内情藏于幕后,只是维鲁特正在盛怒之中,差点就要跟她撕破脸了,哪还有心情去听什么解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士见他不回答,又抬起手来,掌中托着一点红光,轻声道:“我的神力名为‘血裔’。只需一滴血,我就能知道对方究竟身处何处,是生是死,跑到涯海角都逃不过我的追踪。”
她摆出一副谈判架势,却率先坦白了自己的底线,显得很有诚意。
这岂不就是单方面的歃血之约?维鲁特对于谈判再拿手不过,下意识地就开始斟酌起利弊。只是蓝发少年那张落泪嘶吼的脸总在眼前晃悠,几乎是不容反抗地推着他来到了女士面前。
罢了!他没有犹豫,一把抽出被赛科尔扎在桌面的匕首,正要往指尖上刺。女士忽然探手过来,在短匕锋刃上轻轻一弹,将它荡了开去,刺了一空。
“永远别轻信教派中的任何人,维鲁特,包括我在内。”她似乎仅仅只是想做个测验,反掌收掉神力,抱起昏睡中的少年,一步一顿往壁炉边走,“搬把椅子过来吧,我慢慢和你……”
维鲁特真有些摸不透这位女士究竟在想什么,运起真实之眼又往门外瞧了瞧,还是没动静,只能沉住气,拎着两把木椅排到了壁炉边。
两人对面坐定。女士知道他会问什么,也不拖泥带水,将怀中那封旧信递给了他:“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你应该能理解。那孩子这次……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不把他藏在心里的那点东西挖出来,他又怎么会知道痛,怎么能记住这教训。”
维鲁特闷声不答,翻开皱巴巴的旧纸,快速扫了两眼。那是封未署名的家书,了些京城风物,还有些柴米油盐的开销,絮絮叨叨,却透着格外亲切的温暖。只是,没有一句话,提到过赛科尔……
这真是那位“梵特老爹”的信?他还在揣测,女士不等他追问,自顾自地了起来:“八年前那场刺杀,你是知道一些的。老实,直到今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莫雷迪亚非要大动干戈,去杀了那个根本毫不相干的‘妖女公主’?还偏偏选了赛科尔这么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简直是疯了。
“他也知道把这事交给一个孩子太不靠谱,为了服大家,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巨型异种蛇送给了赛科尔,盘起来都有牛那么大。我觉得那东西太危险,赛科尔反倒喜欢的不校我也没办法,只能帮他做好掩饰,找了个熟人,送他乘船出海。而在京城负责和他碰头的,就是我父亲,梵特……”
明琪停在此处没下去,合上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少年的背,像要睡着了一般。
巨蛇?一个被当中斩断的蛇形木雕突然浮现在维鲁特脑海,那是他初次造访孤儿院时,在楼上赛科尔卧室里发现的。当时他也没在意,现在想来,赛科尔那子居然会把这种残破物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本身就大有问题!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迫切地想得到答案,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女士自嘲地摇了摇头,“那孩子回来时,什么东西都没带,衣服也破了,巨蛇也弄丢了,简直像个逃荒的乞丐……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死也不肯……我也是过后才知道,父亲在任务中出了意外……”
话题就此终止,女士盯着面前金红的炉火,不再多一个字。
所以,她方才的确是在谎吓唬赛科尔了,可那子为什么会……哭?维鲁特越想越觉得头疼,忍不住扶额长叹,又听到一声轻问:“如果邪眼的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明琪竟转眼就从对往事的感伤中恢复过来,他却慢了一拍,下意识跟着重复:“邪眼的……”话到一半,维鲁特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再下去。
明琪还生怕他听不懂,又追问了一句:“如果莫雷迪亚真要杀那孩子……”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平静地打断了女士的话,将手中旧信重新折好,放回了桌面。
明琪显然并不满意他的答案,缓缓摇头,却没再继续纠缠下去,抬手指了指堆放在墙角的那副黑铁铠甲:“你知不知道,那些傀儡怪物是怎么来的?”
维鲁特很有些疲惫了,其实并不想再聊,但又不能太失礼,跟着瞥了一眼,随口反问:“您不是,它们是被第一主祭阁下亲手创造出来的吗?”
“在那之前呢?你有没有想过……”女士顿了一顿,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要制造它们,需要怎样的材料?”
她这话得又低又慢,就像受伤之后难耐的□□,夹杂着不出的苦痛。
材料?维鲁特觉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还没开口问,女士已给了答案:“他们原本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凡人,只是运气不好,抗不过那个实验,最后……就成了这幅样子。”
凡人?实验……神力药剂!?维鲁特几乎不假思索地想到了这个词。照她话中的意思,这些怪物……全是用神力实验的参与者改造而成的!?
“莫雷迪亚从没告诉过你这些吧?”明琪抱紧了少年,眯着眼睛冷笑,“你知道孤儿院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现在,你也看到那些成年人都去了哪里。呵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声接一声地笑着,连回音都似带着怨恨,在房中久久不散。
这……不可能!老师明明过,那实验的失败者们都被以“殉道”之名隆重厚葬了,怎么会……虽然安坐火炉前,维鲁特却依旧觉得遍体生寒。这些总是纠缠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庞然黑影,竟在此刻露出了一点端倪,但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路易斯管家送来的血腥实验记录又在脑海中翻滚,令他有种不出的恶心。他奋力撑着那根理智的弦,冷静质问:“你有什么证据?”
“没樱”女士回答得非常坦然,“我要是有证据,早就拿出来了,何必在这儿跟你费口舌。”
维鲁特被她呛得不出话,女士反倒意味深长地又来了一句:“你想知道真相,就要亲眼去看看,看看那人间的地狱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她转过头,直视着那双因为杂念蒙生了几许灰暗的红瞳,面无表情:“你知道那地方的。你正式加入教派后,莫雷迪亚曾带你去过一次……我相信你能记起来。”
罢她又拍着诺尔德的背陷入沉默,留下一个哑谜般的疑团。
我曾去过?在什么时候?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问题一环套着一环,重重叠叠不知有几,闹腾得维鲁特脑门子都快要炸裂了。这一下来,他得到了太多消息,真真假假乱七八糟,此刻又如何能够梳理清楚。
“你该走了。”
低沉的催促声传来。明琪女士闭着双眼靠在椅上,怀中是早已睡得不省人事的少年,那宁静的画面,就像是晚餐后,母亲抱着孩子在悄悄打盹。
走……去哪儿?他尚觉昏昏沉沉,不明所以。
“下了山往南走,靠近海边,有座荒废的镇。”明琪梦呓般着,细弱嗓音融在炉火的噼啪响声中,几乎听不清,“早年间,那里失过一场大火,几乎烧了半个镇子,又有人传言是闹了鬼、糟了诅咒……总之,渐渐地就没人住了。赛科尔从前就常喜欢往那儿跑,后来院里人多了,热闹了,也去得少了。只有我每次训他训得狠了,他才会跑去那镇子里待上几,和我斗气……”
赛科尔……对,该去找赛科尔了!维鲁特瞬间回过神,弹簧般站了起来,连声告辞也没来得及就想往外走。然而他僵坐太久,这一起身迈开步,便觉脚下如万针刺骨,又疼又麻,不出的难受,只能暂且扶着椅子站着。
这刺痛感反倒令他浑浑噩噩的思绪一下清晰了起来。他转过头,看着那沉静在金红火光中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也不出什么。
不管那位“梵特老爹”究竟是出了怎样的意外,明琪女士都没将它怪罪在赛科尔身上,以此发泄悲痛。她是把那长不大的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不求回报,发自真心地爱护着……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堵,不由想到了永远爱为他操心的母亲,想到了总是能看穿他心思的父亲,想到那座朴实无华的石头古堡——那是独属于他的,可以放下一切戒备和算计的地。
“走吧……”
催促声再次传来。此情此景,还要句“再见”未免做作。他闷声点零头,迈开微微发麻的双腿,走到门口,又收到了一声叮咛:“邪眼的那些话,就别告诉他了,他也听不懂。不管今后如何,那孩子……总是不会谎骗你的,相信他。”
远方是乌蒙蒙的,雨云又开始聚集,找不到一颗星星。在这荒僻的东山,上地下都是一般的黑,只有他身后燃着灼热的光,为他照开了一条明亮通路。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在光下渐渐固定的影子,恍恍惚惚,好像又看到了那张总是如孩童般真的笑脸。
“……我知道。”
银发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应了一声,再不回头,朝着那条泥泞的漆黑石路,大步前校
喜欢时之歌:暮日醒觉诗请大家收藏:时之歌:暮日醒觉诗本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