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呢?”女士沉默片刻,压着嗓子追问。
“这……我可就不敢妄言了。”邪眼晒然一笑,慢条斯理地擦起了眼镜,“尊上的想法,区区在下又怎能了解。或许,他只是要让那位顺风顺水的‘继承者’遭受一点点痛苦和挫折。”
到“痛苦和挫折”,他谈兴大盛,卖弄起自己的推断:“京城那场刺杀之后,谁都看得出来,尊上很不高兴。除了影杀、克洛诺家的船头,以及……‘立了大功’的野鬼,其余人都被发配到岩城——在‘那位’的手下,您很清楚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重点。”
明琪对旁饶死活毫无兴趣,维鲁特却忍不住皱眉。刺杀任务后,他再未见过如工头、妖蜂这些当时的合作者。老师曾是早早派给他们新任务,各自出发去了……怎么这“任务”,竟成了变相处罚?
“所谓刺杀,其实根本无法成功。萨隆·阿斯克尔颇具盛名,岂是简单角色,再加上‘那位女士’还是他的姻亲……我猜,尊上只是想借此让‘继承者’好好体会敌饶强大,以及要得到胜利就必须为此付出的,血的代价!”
“这和赛科尔有什么关系?”
“显然,上次的任务结果并未让尊上满意,因为其中流过的血,实在太少太少。”邪眼笑着走到铁箱边,拿手杖轻敲了几下,“而新教派中,就只有这子够得上分量,能让‘继承者’另眼相看了。”
短短几句话,维鲁特却听得止不住冷汗连连。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通,为什么老师会交给他一个“新人”如此重要且艰巨的任务——作为最高指挥者策划整场刺杀始末。或许邪眼的没错,这任务本就无法成功,所以结果自然并不重要。这也解释了为何他失败归来后,老师并不责罚,反而好言安抚。
难道他所……竟会是真的!?维鲁特只觉喉头发苦,心跳一点点加速,如鼓槌震击着胸膛。
原本懒坐在靠椅上的铁手忽然耳尖微动,蹭地跳了起来,直往门外来回扫视,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糟糕!傀儡怪物们犹如死人,哪来的心跳!?他屏住呼吸,竭力放空思绪,只想让心跳快速平静下来,奈何为时已晚。
眼看着铁手抬脚要往门外走,明琪一声厉喝:“你想去哪儿!”
红光如丝带一卷,钻进了背后那一言不发的诺尔德嘴郑少年如被电击,头发都立了起来,一个闪身蹿到门前,堵住了去路。
铁手怎会怕了个娃娃,怪笑一声,手背化出尖爪利刃,随手一挥,就将身边木椅切得稀碎。
“女士,您这可不像是好好话的样子!”邪眼终于失去了耐心,举起手杖往铁箱侧边重重一砸。也不知他打开了什么机关,白光瞬间涌现,仿佛太阳爆裂般的神力波动压得室内再无半点异色。
“您是前辈,是值得尊敬的女士,我以为,我已经给足了您面子。而您,却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他阴阴地笑着,强光照得他脸上毫无人色,“接下来,我只一遍:为防万一,我请m博士给这魔导箱加了重保险。只要保持最大能量输出,它很快就会过载,连带着‘货物’一起……砰!”
他咧开嘴做了个夸张的爆炸动作,引得铁手也笑得前仰后合。
“您还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做决定。”邪眼收敛起表情,斜靠在铁箱边,似乎咬定了明琪会低头认输。
声声嗡鸣催促着秒针的齿轮不停转过。女士死死盯着那铁箱,眼中映得全是白光,简直要刺得她失明,却仍迟迟不肯答复。
如冰一般僵冷的静默中,门外突然响起零落的金属踩踏声,一个黑甲武士慢吞吞越过人群,直往屋内走来。
“……这就是您的回答?”邪眼稍一愣,指着那武士狂笑,“难道您打算拿‘它’当做人质,和我互换吗?”
他叹着气摇着头,笑得手杖都在发抖。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女士凝视着头盔下那双黯淡红瞳,眸中星星点点,闪着异样光彩。
黑武士僵着身子步步前移,由于魔导箱的神力波动干扰太大,就连感知力超强的铁手也未分辨出异样。
“女士,我最后提醒您一句:时间不多了。”区区一个傀儡士兵,邪眼怎会在意,索性往铁箱上一坐,勾着几分冷笑,只等看对方如何出丑。
那袭红斗篷刚飘进大门,诺尔德立刻闻出了熟悉的鱼腥味,疑惑地抽了抽鼻子。就在这瞬间,黑甲武士突然加速,炮弹般朝邪眼扑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铁手对此早有预备,都懒得挪脚,随手甩出五道灰光,带着残影撞上前。
傻愣愣的傀儡怪物眼看要命丧爪下,却突然刹住了脚,倒退两步一个弯腰,轻松闪过来袭的光刃,转手从斗篷底下掏出了把银光锃亮的魔导短-枪。
这枪一亮相,在场中人还有谁不知他的身份。
“不愧是‘大少’,有胆量!”铁手不惊反喜,怪笑一声正要上前。迎面却闪过一片血红的光,如粘稠胶体将他团团围住,一时难以挣脱。
维鲁特却压根没注意到明琪女士的助攻,甚至忽略了前方已缠绕上紫光的邪眼。他把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精神,尽数汇聚在不远处的魔导箱上,眼瞳中激荡的银芒比那刺目白光还要灿烂!
真实世界自他眼中瞬间淡化、剥离,厚重箱体被分解成无数盘根错节的晶体回路,在纯白的迷宫中蜿蜒。时间仿佛被静置,他奋力寻觅,捕捉着庞大能量凝聚的中心,而后,毫不犹豫地,瞄准……射击!
金色、蓝色、红色,六发属性不同的能量弹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直直扎进白光,打出连声轻响。
“维鲁特·克洛诺!”耳边传来邪眼惊怒交加的呼喝,短手杖柄裹着紫色神力,尖锥般朝他扎来。
但他听不见。
他睁大眼,忘记了呼吸,脑海里一片空白,终于在那倒计时般的嗡鸣里,等到了最后的休止符。
神力波动戛然而止,白光随之顷刻消失。眼前只剩下一柄锋如利剑的手杖,以及持杖者那充满恶意的,几乎变形的脸。
邪眼本就不善搏斗,这夺命一击快如飞箭,笔直锁定对方心脏,显然用尽了全力,势在必得!只可惜……
诺尔德细瘦的手突然从盔甲后方探了出来,掌中红光一凝,竟将那手杖牢牢抓住,再不得寸进。
邪眼怎能想到会被个幼龄孩童挡下,错愕当场。维鲁特岂会失却良机,立刻接了个踏步头锤。坚硬的黑钢盔正砸到他脸上,遮光眼镜应声而碎,鲜血飞溅。
铁手这边刚撕碎了绕体红光,就听同伴一声惨叫,再转头,邪眼的脖颈已被“大少”紧勒住,魔导短-枪就轻点在他太阳穴上。
“别动。”
局面顷刻转变,原本高高在上的胁迫者,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突袭已然得手,维鲁特却还忍不住急喘,暗道侥幸。方才如果铁手再多出几分力,甚至明琪女士一旦选择冷眼旁观,他都绝不可能突破防守,射出那关键的一枪!
但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像个无脑的赌徒,冒着赔上一切的风险,孤注一掷!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而理智也在反复告诉他:女士最后应该会妥协,邪眼更不会如此轻易地舍弃底牌。可就算有再多理由,只怕……万一呢!
“克洛诺,我还真是看了你,居然敢藏在我眼皮底下!”邪眼咬着牙低吼了两声,将他发散的注意力揪了回来。
一低头,这平素总端着贵族腔调的家伙此刻丢了眼镜,头发都散开了,鼻梁上尽是伤口,鲜血涂了满脸,实在狼狈不堪。
“……多谢夸奖。”少伯爵深吸了口气,重又恢复冷静,斜过□□比了比那散尽光华的魔导箱,“怎么打开?”
一旦打开铁箱,邪眼也就失去了最后的制衡手段,只能投子认输。他如何肯开口,只是不住嘲讽:“大少啊大少,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求饶态度。”
“那这样呢?”维鲁特一点点拨动扳机,枪口红光隐隐,不准下一瞬就会发出致命光弹。
生死关头,邪眼竟毫无惧怕,越发笑得畅快:“开枪啊,克洛诺,有本事就一枪杀了我!”他歪过头,瞪着不远处的铁手,被鲜血涂覆的嘴几乎咧到了耳边:“老伙计,我要是死了,你可得记得替我报仇啊!克洛诺家别的没有,人还是有不少的……”
“你放心!老子记住了!”黄发男子甚是配合,用力摩擦着神力双爪,尖锐吱呀声刮得人头皮发麻。
威胁之意无需言表,维鲁特却不以为然。拿捏住了作为“头脑”的邪眼,空有一身蛮力的铁手根本无计可施。再加上明琪女士这强力援军,他若执意要留人,今谁都走不出院门。
脚步声从身侧划过,少年才不管他们了什么,眼看没有危险,立刻抛下他蹲到铁箱边去了。
他默默放开扳机,朝里侧一瞥。女士安然靠在木椅上喝着茶,就像他午后来拜访时一样,平静中又透着几许莫测高深。
虽此刻局面尽在掌控中,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想离“盟友”再近一些。他勒着邪眼缓缓往后倒退,这家伙威吓不成似也知大势已去,一声都不吭。
他刚走到桌边,正要向女士打个招呼致谢,楼外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女孩娇笑:“哎呀呀,今晚好热闹!大家都是来聚餐的吗?”
那声音又软又细,满是孩童的真无邪。邪眼却竟吓得浑身一抖,铁手也似弹簧般一跳,躲到了墙边。
是谁来了?维鲁特分辨不出,循声看去。大门前堵着的人墙就像被刀砍过,瞬间往左右分出一条大道。
踏步声渐渐清晰,泥泞草地尽头显出大片披着鲜红长袍、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影。那红色艳丽飞扬,像在风中跃动的火,全不似邪眼麾下的黑甲武士这般苦闷暗沉。
人群中央,一个身穿白裙撑着阳伞的女孩正蹦蹦跳跳地跑来,两条粉红长辫甩在身侧,几乎快要垂到地面。红衣人影逐一屈膝在地,用脊背当做她的踏脚石,仿佛让她沾上了哪怕一丁半点的污水,都是无比的亵渎。
眼前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维鲁特看得直发愣,女孩已来到门前。
皮鞋轻轻敲上台阶,楼内外所有杂音全消失了,只留下一声轻笑:“怎么都没人欢迎我呀?人家啊,可是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哟!”
半晌也无人应答,直到明琪女士心翼翼地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许久不见,梅璐妮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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